不理淺淺那二貨瞎嚷嚷,顧還卿扣上匣子,鎖上小金鎖,將鑰匙放回那個硃紅色的香囊。
淺淺問:“你幹什麼?”
“還給人家啊。”顧還卿理所當然地道。
“不還行嗎?我好喜歡那黃金龍。”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怕懷壁其罪。”
淺淺央求她:“那我替你保管,我喜歡懷壁其罪,不怕死的儘管來搶,看我不毒死他。”
顧還卿白了她一眼:“你還是保管你那十八條莫須有的龍吧,這九條龍就不用你操心了。”
“……”淺淺。
顧還卿找了一塊水藍色的絹帕,把一頭溼漉漉的青絲隨意在腦後綁成一束,隨後抱起匣子及香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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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不甘心的在後面捶牀:“顧還卿,你把那黃金龍給我留下啊,銀票全歸你還不行嗎?”
顧還卿:“……”都懶得理她,這種舉世罕有的龍飾品,威武神聖,霸氣如虹,尋常百姓人家能用麼?
何況這寶貝的正面刻有八個篆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東西……
晚上有微微的涼意,夜風輕拂,天上星辰熹微,月亮像長了毛,周圍多了一圈朦朦朧朧的光暈,月光也淡淡的,仿若籠罩着一層薄紗。
看來要變天了,莊戶人都說毛月亮是預示着要下雨了。
顧還卿攏了攏身上的衣衫,才發覺出來的急,穿的少了,而且頭髮未乾,背心的衣裳都被髮梢滴的水滴潤溼了。
步子頓了頓,她正要打轉回去加件衣衫,前面屋檐下的一個暗影卻動了動。
“誰?”她輕聲問。
冷奕從屋檐下露出半個身子。
“你怎麼在這裡?”
冷奕一聲不吭。
順着客堂的左邊,一順溜是三個帶套間的廂房,分別是珩叔、澤叔父子及聶淺歌在住。珩叔他們去修路了,連原本在家的聶擎也因爲“避痘”,去工地上睡了,所以如今左邊這裡只有聶淺歌的屋子還住着人。
冷奕本該在聶淺歌的屋中,此刻他卻在外面,且問他話也不回答,想也知道是被姬十二趕出來了。
姬十二每次《娑羅涅槃》發作的時候,都不願人陪着他,不願別人見到他醜陋的模樣,這一次,依舊沒有例外。
顧還卿默了默,將手裡的匣子遞給冷奕:“麻煩你幫我還給他吧,我用不着。”
冷奕不接,兀自環着雙臂,酷酷的保持緘默。
顧還卿耐心地道:“我知他是一片好意,可他和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我的嫁妝怎麼也輪不到他來操心。況且這裡面的東西,不止是金銀財帛那麼簡單,你是他的心腹之人,想必知其重要性,當知道,這樣舉世無雙的貴重物品,豈是我等尋常百姓能擁有的?”
冷奕默了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道:“你別爲難我了,我只是聽命行事,等你真正成了我的主子,再來命令我不遲。”
顧還卿微挑起好看的眉:“冷奕,你誤會我了,我沒有命令你,我只是拜託你。何況窮其一生,我都不可能成爲你的主子,你大可不必杞人憂天。”
“很快就成爲可能了。”冷奕不含什麼感情的說:“世事無絕對。”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冷奕淡淡地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主子也一樣。”
“……”顧還卿——什麼破邏輯?現在的屬下都這麼*嗎?還是姬十二的手下都特別的*?
她大膽推測:“他不會把你也當嫁妝送給我了吧?”
她很懷疑,如果冷奕是嫁妝,她要怎麼使用這個嫁妝?看冷奕那酷冷的高貴樣,她未必使喚得了啊!
冷奕抿着脣,許久才否認:“我們不是嫁妝,我們是遺產。”
我去,還我們?都用上覆數了,證明不止一人,而且什麼叫遺產啊?恕她才疏學淺,未搞明白!
冷奕難能可貴同她解說:“簡而言之,他指明他名下所有的一切都歸你繼承,因此我們是遺產,不是嫁妝。”
嫁妝可以活着送,遺產那只有死了才能繼承,兩者區別大着呢。
“……”
顧還卿這下真不能忍了,抱着匣子就往聶淺歌的屋子去,正要伸手推門,門開了,裡面站着一臉疲憊至極的裘浚風。
見是她,裘浚風僅是擡了一下眼皮:“顧姑娘,王爺他不想見任何人。”
顧還卿心下一沉,頓了頓,低聲詢問裘浚風:“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裘浚風伸手抹了抹額頭,十分頹唐地道:“前所未有的嚴重,天花加邪功發作,從未遇到此種情況,我已是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天花?”
見顧還卿一臉驚訝,裘浚風苦笑着搖搖頭:“他說不是天花,你便信了?會不會太盲目了?他只是不想讓你跟着擔驚受怕而已。”
顧還卿抱着匣子的手用力收緊,手掌心被匣子邊緣的棱角硌的生生的疼,她卻全然不在意。
“我都不知道拿什麼臉去見皇子和黛宮主了,枉我平日自負醫術了得,自詡神醫在世,卻是實實在在的庸醫!”裘浚風斯文的臉上盈滿自責。
顧還卿麻木的聽着,覺得心裡涼嗖嗖的,好似破了一個大洞,汩汩往外流着血,一開口,聲音嘶啞低沉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沒有什麼辦法了嗎?他很堅強,性子又不服輸,應該會挺的過來是吧?”
“我不知道……”裘浚風實話實說:“但凡我有一分把握,我也不會說這滅自家威風的話,我也有我的驕傲。可是而今,我只能求老天保佑,看能不能讓他逃過一劫。”
“通知皇上和黛宮主吧,他們或許有辦法。”都說病急亂投醫,顧還卿這會深切地體會到了。
“晚了。”裘浚風一臉想自戕的表情,沮喪的不得自已,低聲道:“他若能熬過這兩三日,縱然只餘一口氣,我也能多幾分把握,若熬不過……皇上和黛宮主便是騰雲駕霧也來不及了。”
“兩三日?”顧還卿覺得兩三日未免太漫長了,就不能短一點嗎?縮成一天也好啊。
裘浚點點頭,又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側身替她讓開道,聲音壓的更低:“你去看看他吧,他嘴上固然不想見任何人,但我想他是極願意見到你的,你……”
他頓了頓,聲音艱澀地道:“這次絕非開玩笑,一個不好,這會是他此生最後的時光,打他生下來便不停的在遭罪,不曾過過什麼好日子,你若憐惜他,就請你好好陪陪他,讓他過的……輕鬆點。”
“噝……”顧還卿的嘴脣被自己咬破,生生的疼,嘴裡嚐到鹹鹹的血腥味,抱在手裡的匣子仿若有千鈞重。
也只有小半天沒見,再見面,姬十二已大變樣了,他緊緊闔着眼睛躺在牀榻上,斑紋叢生的臉上又發了數個亮汪汪的小泡疹,如黑的髮絲凌亂披散,神情倦怠,似不堪忍受折磨之後的奄奄一息。
他以前發作從未這麼老實規矩過,若不然,軒轅黛也不會專門讓人淬鍊玄鐵,鍛造玄鐵鏈鎖着他,無非是怕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做出傷害他人或傷害他自己的事。
可現在,他乖乖的躺着,不用說玄鐵鏈,只怕連根普通的繩索都足夠捆縛他。如果不是精疲力竭累到極致,他哪能這麼安靜乖順。
想到冷奕等“遺產”,想到裘浚風的話,顧還卿的心絃沒來由的漏了一拍,不假思索的伸手去觸他的額頭。
可在離他額頭將近一寸的地方,她的手卻硬生生地懸在半空——先前她摸他額頭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多熱,可這會她的手還未搭上去,一股灼人的熱浪已襲向她指尖。
他的體溫升高了許多,這並非好現象。
顧還卿的臉色有些發白,她其實比想像中的更在意他,很怕他出事。
姬十二的眼皮動了動,並未睜開眼,乾燥泛白的薄脣卻輕翕,發出彷彿夢囈般的聲音:“親親……”
不知爲何,顧還卿的眼眶發酸,就連嗓子都似被什麼堵住,聲音澀澀的:“十二,你怎麼樣?”
姬十二的眼皮動的更加厲害,宛若蝶翼的長睫劇烈地顫抖起來,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爲自己在做夢,想要確認一般地喃喃喚道:“親親……是你嗎?”
說着,他費力的擡了擡手腕,想要用手去觸摸顧還卿,然而卻是徒勞,手腕只擡了一下便頹然落在牀鋪上。
顧還卿一手貼上他的額,一手去握他的手,柔聲道:“是我,你別動。”
姬十二的手在顫抖,想要抓緊她的手,卻終究未成功——他渾身的筋骨都似碎成一段段,鑽心的疼,怎麼也不聽使喚,而包裹骨骼與血肉的皮膚卻發癢,那癢如百爪撓心,噬心啃肺,無處不在。
這一痛一癢,似兩個極端,不停的折磨着他,偏那痛無法止,癢不能撓,讓他幾欲瘋掉。
他眼皮不停的動,睜睛卻始終未睜開,顧還卿在他身邊的牀沿坐下,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眼睛怎麼了?”
眼皮很沉重,像壓着塊石頭,不聽使喚不說,一動便針扎的疼,若是以往顧還卿肯這麼關心他,他早抿着薄脣,委委屈屈的向她訴苦,以博得她的憐惜。
然而此刻他卻盡力勾了勾脣,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聲音輕輕地道:“沒事,就是累了,想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以往他不惜使出渾身解數,種種手段來向她博取同情,這會兒他明明可以趁機向她撒嬌訴苦,他卻顯得異常的懂事,只輕描淡寫的說自己沒事。
不知怎的,顧還卿腦海裡不期然的浮現了一個想法: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難不成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所以要棄惡從善了……
呸呸呸!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她連忙打住這不吉利兼觸黴頭的想法。然後一手擡高他的手腕,一手拉高他的衣袖,想看看他手腕上的情況。
姬十二不想讓她看到,忙道:“別看,很醜。”
顧還卿已看到了,他的手腕上也發了不少水泡疹,也不知還會不會繼續增多,是很醜,青斑加水痘,怎麼難看怎麼來。
手腕上都是這樣,他身上其它地方不用看了,必定好不到哪裡去。
想到那種鑽心癢,她不寒而慄,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沒出過水痘你騙我就罷了,爲什麼染上水痘你還要瞞着我?”
姬十二低聲道:“我沒有要瞞你,沒出過痘我的確是騙了你,因爲那時我沒想那麼多,只想有個機會能見到你,而且出痘那麼危險,我怎麼也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做不到跟你同舟共濟,我還談什麼喜歡你?”
“我沒想過我會得天花,但得了之後,我確確實實沒有瞞你,如果《娑羅涅槃》不發作,我也寧願你像照顧九靈一樣照顧我。可是,現在不成了……”
他咳了咳,覺得自己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在顧還卿出聲之前,他搶先轉移話題:“親親,我給你的嫁妝你要收好,那是給你防身用的,萬一我真的不在了,你留着有備無患。”
顧還卿心裡一痛,飛快地伸手撫上他的額頭:“別說傻話,你會沒事的。”
“不,你聽我說完。”姬十二繼續道:“如果我真有什麼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匣子你好生收着就是。”
顧還卿的心顫了顫,望着從進門後便被她放在桌子上的那個黑匣子,語焉不詳地道:“那裡面的東西太貴重,我承受不起,你還是收回去吧。”
“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姬十二閉着眼睛,吐字卻漸漸清晰有力起來:“那方九龍玉璽是以前滄月國的傳國玉璽。但如今滄月國都不在了,也便沒有那麼寶貝了,只是還值幾個錢,不過,它勝在可以號令整個軒轅族。”
“……”顧還卿實在很無語,這還叫沒那麼寶貝啊?
她縱然不知道軒轅族到底有多少人馬,有多大的勢力,但看看人家黛宮主就曉得了——黛宮主的成功跟崛起固然與她自身的能力,以及慶隆帝有關,可這其中一定少不了軒轅族的功勞。
“我一個外姓人,沒道理拿人家的族寶還號令人家,這實在是太離譜了。”顧還卿覺得姬十二簡直異想天開。
姬十二卻道:“玉璽是我給你的,你不想號令軒轅族也沒關係,但你日後若遇到什麼困難,或者你未來的夫君爲人混蛋,不善待你,你則可以用這玉璽命令軒轅族的人幫你做任何事,他們會奉你爲主,爲你橫刀立馬,開山劈道,誓死護你周全!”
不喜歡他安排後事的語氣和口吻,顧還卿故意哼了一聲:“你就沒想過我好,我哪有那麼倒黴?碰到困難不說,還遇人不淑?我找夫君肯定會睜大眼睛找,待我不好的,休想入本姑娘的法眼!所以啊,你說的那些全都是些子烏虛有的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防患於未然總歸是好的。”
姬十二微微一笑,也不和她爭辯,只是囑咐她:“至於那些銀票、地契和房契,都是我名下的財產,與我父皇和孃親沒關係。父皇賜的,孃親賞的,無論多珍貴,多稀罕,我都會還給他們,因此你儘管放心拿着,放心花,可保你一世衣食無虞。”
他的話讓顧還卿的心裡又暖又酸,一顆心被擰的亂七八糟的,何止一世?!只要自己不是個揮霍成性的敗家子,姬十二給的那些,足夠她好幾輩子揮金如土,當個名副其實的暴發戶。
仔細想想,整個大越待她好,完完全全爲她設想的人不多,姬十二當之無愧是那個待她最好的人。
——無論任何時候,無論處於什麼樣的境地,姬十二都沒有拋棄過她,事事以她爲先,處處爲她打算。
即使在此刻他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情況下,他仍然希望將她以後的生活安排的面面俱到,唯恐她受了什麼委屈。
他的做法溫暖了她,尤其是他不含任何目的,並非像以前那樣,他不但逼她接受他的好,還要接受他這個人。
他這樣絮絮叨叨的交待她,叮囑她,就像一個親人一樣,沒有任何功利心和企圖心,純純的只爲她打算,希望她在沒有他的日子裡,也能活的無憂無慮,不受人輕視和欺侮。
此時此刻,她穿來這個異世後,始終縈繞在她心頭的那份孤獨感奇蹟般的消失,連如影隨形的寂寞與愴然的感覺也煙消雲散!
約摸是因爲有姬十二的牽掛,她竟然不覺得自己是孤伶伶的一個人,只覺心裡暖暖的,整個人猶如置身在令人酩酊的春光裡。
眼圈紅紅的,她猶自不覺。
姬十二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沒睜開眼,便也看不到她泛紅的眼眶,兀自說着:“至於冷奕和列御他們,我若不在,他們願意回滄海宮便回滄海宮,願意保護你的便跟着你,你完全不必有負擔。從我把墨龍……”
他忽然停下話頭,似在斟酌言辭,稍後才道:“總之他們心裡都明白,保護你就等於保護我,沒什麼區別,他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不用你吩咐勞神。”
此人交待遺言越交待越上癮了,顧還卿的眼淚都快掉下來,卻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軟弱:“你的人我哪敢指揮啊,而且我不用人保護,你三天兩頭不消停,還是讓他們保護你吧。”
姬十二想笑,眼圈卻情不自禁的紅了,語聲微哽地道:“我不想他們保護你,我想保護你……只可惜……”
“等等!”顧還卿突然道:“你趕緊教我《娑羅涅槃》,我要跟你合功。”
“呵呵……”姬十二真笑了,眼角泛着亮晶晶的水光:“那非一朝一夕的事,你有這個心,我死也知足了。”
“不對!”顧還卿眸色一轉,突發奇想的將姬十二從牀榻上扶起來,又將他弄成盤腿打坐的姿勢,自己盤腿坐在他身後,雙掌貼上他的背心。
姬十二嘆息:“你別白費心思,他們都給我輸過真氣,沒用的,我的內功跟他們不同路數,沒法融合。”
顧還卿卻嚴肅地道:“十二,我剛纔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來,我的功法也與別人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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