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言道:“龍女並非意外身故,她得了一種罕見的怪病,自個受不了,於是心灰意冷之下,投水自盡而亡。”
“胡說!”顧還卿直覺花非花說假話,不假思索地道:“龍女決不會自殺,無論得了什麼病她也不會!你休要污衊詆譭她。”
花非花歪着頭,奇怪地打量着她:“你怎麼知道?”
他的目光依舊陰森森的,帶點綠幽幽的光芒,猶如餓狼盯着獵物,眸底透着無盡的貪婪與獸慾:“龍女是龍女,你是你,你如何能知道龍女的想法?還是說,你就是龍女?”
他的視線讓顧還卿打心眼裡不舒服,進而聯想到初見他時,他牙齒上腥紅的鮮血以及密林中的陣陣腐臭味。
她頓時感覺跟吃了蒼蠅似的,胃裡翻江倒海般難受。
用力吸了一口氣,壓下那股噁心,她不疾不徐地道:“花非花,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龍女是龍女,我是我,你別老把我們兩個混爲一談。”花非花不止一次把她和龍女相提並論了。
“可你真的和龍女很像啊!”花非花執拗地道:“除了你們的馭龍獸不同,你連拿九龍軒轅弓的樣子都跟她一模一樣,簡直是她來投的胎。”
顧還卿不屑地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龍女是我的先祖,我長的比較像她而已,這叫返祖現象,挺正常的事兒,是你孤陋寡聞,少見多怪。”
“是這樣嗎?”花非花神經質的暱喃,望着她的目光逐漸變的恍惚而迷離,似陷入某種回憶之中:“我看未必吧,你分明就是龍女,你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花非花,你這是病,有病就得治,藥也不要停,知道嗎?”顧還卿難得好心的對他諄諄教誨:“乖孩子,趕緊回家去吧,你媽喊你回家吃藥呢!”
花非花突然使勁一擺頭,他頸子上的骨頭立刻發出“咔”的一聲脆響,他眼中的渾濁與迷惘剎那間消失,剛纔那陣恍惚彷彿是別的人幻覺。
他沉着尖嗓怒瞪顧還卿,拼命叫囂:“什麼你媽你媽?顧還卿,我沒病,你就是龍女,有人早告訴我了!”
告訴你妹,你就是個神經病!顧還卿再也不想聽他胡扯了。
她側眸盯着花非花看了半晌,
其實夜色很濃,天上只有幾顆稀疏的星星,不見月亮,而花非花又戴着面具,外加一身可以融入夜色的黑衣,懸崖上風大,他衣角隨風颯颯揚揚,襯着他瘦削若竹的身材和有些不正常的模樣,令他看起來既像個精神病患者,又宛若鬼魅。
從見花非花到至今,顧還卿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心裡不是不好奇,也曾猜測過,但花非花防人心重,從未在她面前露出過真面目。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弓,輕聲警告:“花非花,我最後重申一次,龍女是龍女,我是我,我不管是誰讓你有這個錯誤的認知,但是,若你再繼續胡說八道,我不介意和你拼個你死我活。”
隨後,她對甲甲柔聲道:“走,我們去九龍司,先看看你家祖先馭的是些什麼‘龍’。”
她祈禱千萬不要是揚子鱷,那她會失望的。當然,如果是長了翅膀的揚子鱷,那她也會接受不了——因爲木有見過……
“顧還卿,你別走,你把你的屍首藏在哪?”見她要走,花非花瘋了一樣的追過來,擋住她的去路。
“……”顧還卿。
“不說出你的屍首在哪,你休想離開!還有,你不想治你的病了嗎?真想當老婆婆?”花非花搖着一頭亂頭威脅她。
“……”
我勒個去!姑奶奶活生生站在這裡,還沒死呢!他一口一個“你的屍首在哪”,端地是要把死人氣活。
任是脾氣再好,顧還卿也忍不住了,一腳朝他兇狠地踹了過去:“花非花,你他媽的有完沒完?你纔是屍首,你全家都是屍首!”
若非顧忌着靈靈,她比這罵的還要兇。
“顧還卿,你信我,你就是龍女。”花非花退了開去,躲開了她那足以致命的一腳,兀自喋喋不休:“龍女的屍首就是你的屍首,你別不愛聽,沒有她的屍首,你的《娑羅雙生》根本無法涅槃,你早晚死路一條,你還是聽我的,跟我合作吧,我們攜手並肩,這天下都是我們的。”
……嗯?龍女的屍首可以助她涅槃?顧還卿微微一怔,倒忽視了花非花後面的話。
就衝着這句話,她不管花非花瘋沒瘋,先停下拳腳,然後才道:“花非花,你莫不是得了臆症,龍女都死了幾百年了,她還能管我練功涅槃?”
“這得從龍女的怪病說起。”花非花伸出黧黑的手指,隔着面具撓了幾下臉,有些煩躁地道:“龍女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不知怎麼回事,手腳側面和雙腿都長出粗糙的深褐色斑紋,頗厚,狀如魚鱗,伴有瘙癢和糠秕狀鱗屑。”
顧還卿:“……”
聽着好耳熟,有點像魚鱗病症狀的樣子。
“後來,這種情況愈來愈嚴重,她雙腿上的深褐色魚鱗狀肌膚逐漸擴散蔓延,連她的腰部兩側都長上了,癢的厲害!一撓,疼痛不說,且直掉那種鱗屑狀的東西,她苦不堪言。”
崖上有顆松樹,顧還卿有些失神的靠了上去,她嘆了一口氣,有些苦澀地道:“這是魚鱗病,亦稱魚鱗癬或蛇皮癬。”
魚鱗病,是一種常見的遺傳性皮膚角化病,主要表現爲四肢伸側或軀幹部皮膚乾燥、粗糙,伴有菱形或多角形鱗屑,外觀如魚鱗狀或蛇皮狀。寒冷乾燥季節加重,溫暖潮溼季節緩解,易復發。
這還是輕的,魚鱗病患嚴重者,那種深褐色的魚鱗斑紋甚至會波及面部及全身,是挺折磨人的一個病,雖然有中藥燻蒸去除鱗屑,然後用養血潤燥,活血和營,保溼中藥外搽有效果,但也沒辦法根治,藥物治療只能緩解及改善病情。
此病與古代醫學文獻中記載的“蛇身”,“蛇皮”相似,《諸病源候論》蛇身候記載:“蛇身者,謂人皮膚上如蛇皮而有鱗甲,世謂之蛇身也”。
顧還卿只覺感同深受,龍女的心情她深有體會,一個愛美的姑娘家得了這種病,一身白白的皮膚變得難以見人,擱誰身上也受不了。
坦白說,她這副樣子,其實比龍女好不了多少。
她心情沉重,由龍女想到了自己。
“不是蛇皮。”花非花卻道:“她的斑紋厚且硬,跟真的魚鱗沒什麼區別,十分接近黑轔鮫人的魚尾皮。”
鮫人,魚尾人身,中國古代典籍中記載的鮫人,即是西方神話中的人魚,又名美人魚。
晉張華《博物志》:“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也就是說,鮫人哭泣的時候,眼淚會化爲珍珠。
顧還卿不予置評——她已經摸清花非花敘事的套路了,他沒事就愛往神話故事和傳說中套,再不就往鬼神身上拉,跟他爭論沒意思,那些思想已在他腦子裡根深蒂固,她磨破嘴皮子也未必說的服他。
她懶得浪費口水。
“當時沒人治得好她,且她的鱗越來越厚,越來越癢,她發狠的用手把那些褐色的厚皮撕下來,弄得渾身鮮血淋淋,肉翻皮碎,奈何她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魚鱗反而蔓延的愈快,龍女固然心志堅強,意志力過人,可也被折磨的死去活來。”
縱然不知道花非花說的是不是真的,顧還卿卻彷彿有切身的體會一般,光是想像龍女撕掉身上粗皮的情景,都替她疼。
她不由俯身摸了摸自己的腿,神情黯然下來,她和龍女同病相憐,都是那麼的不幸。
花非花繼續道:“正在龍女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之際,花亞男對她說,你們龍氏一族不是有本寶典麼,那寶典博大精深,無所不包,指不定那上面有救治你的方法。龍女受了提醒,覺得花亞男的話有道理,便稟過她的父親,要再次翻查寶典。”
顧還卿忽然插嘴問道:“此事發生在花亞男偷窺寶典之後,還是之前?”
花非花頓了頓,沒有立即回答,目光微微遊弋,似在斟酌言辭。
“在之後是不是?”顧還卿肯定地道:“在他治好了天閹之後。”因爲花非花提到龍女是再次翻查寶典,可見她前面有機會看到寶典。
“……也不是。”
“什麼叫也不是?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早,你這樣模棱兩可的是幾個意思?”
花非花不滿地瞪着顧還卿:“你如此咄咄逼人做啥?你這個樣子一點不像龍女,龍女可是非常溫柔的……”
“住口花非花!”顧還卿忍無可忍地抽箭,端起弓便瞄準他:“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花非花幽綠的目光也冒火,與她對峙半晌,最終揮了揮手,忍着氣道:“看在龍女的份上,老夫不予你計較。”
“哼,你終於肯用‘老夫’了。”顧還卿厭憎地瞥了他一眼,放下弓箭,不無譏誚地道:“這麼說來,你終於不會再把我和龍女弄混了。”
花非花氣息一滯,似無言以對。
顧還卿盯着他,淡淡地陳述:“依我看,龍女根本不是投水自盡,她的死大概跟你們花家脫不了關係,尤其是你們那個居心叵測的先祖花亞男,龍女指不定就是被他害死的。”
花非花的額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他目光閃閃爍爍,佯裝不經意的擡頭望着遙遠的夜空,隨後雲淡風輕地道:“你錯了,我曾說過,花亞男喜歡龍女,他只想得到她,並跟她永遠在一起,從未想過傷害她。”
“狡辯!”顧還卿立時打斷他的話:“你還是別替你的先祖開罪了,什麼喜歡龍女,想得到她?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無非是爲他不可告人的卑鄙行徑找藉口!畢竟他騙龍女在先,假扮女子接近龍女,獲取龍女的信任之後,他又起歹心,得寸進尺的想得到《龍氏寶典》,在貪婪和*的驅使下,他什麼事情幹不出來?”
“……沒有的事。”花非花有些心虛地辯解:“你不瞭解他對龍女的感情,他想得到《龍氏寶典》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無論他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能用不光彩的手段把別人的東西佔爲己有。更何況你不是說他已通過寶典上的方子,治好了他的天閹,成了正常人麼,那他爲何還不知足?還要貪得無厭?”顧還卿犀利的反問。
“你誤會了……”
花非花還想狡辯,顧還卿卻道:“誤會,我還六會七會呢!從花亞男開始,你們花家便對不起龍家,只是你們花家戲演的好,龍氏未能識破,這才導致後來的滅族之禍。”
花非花則道:“許多事都是夜氏做下的,與花家和我無關,你的仇人是夜氏,你莫弄錯了。”
“別開玩笑了花非花,這樣沒臉沒皮的話你也說的出口?你拿我當三歲孩兒啊?”
顧還卿輕嘲:“從你隱瞞了龍蝶衣的遺言,騙龍羽飛的那一刻起,你的野心與*已昭然若揭!你諸多狡辯,無非是想撇清你自己,認爲你沒有害龍家,你甚至無恥地把所有的過錯往夜氏一族頭上推!當然,夜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跟你是一丘之貉!”
她對花非花揚了揚手中的弓:“我不管你以前怎麼利用我,以前怎麼對不起龍家,但從我們遇見的那一刻開始,你的願望註定要落定,你也別奢望得到《龍氏寶典》和龍女,實話告訴你,我壓根沒打算告訴你龍女的屍首在哪。”
“顧還!……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這都是爲你之好,你爲什麼非要和我對着幹?”
花非花煩躁不安地撓着他的假臉,頗爲怨懟看了顧還卿一眼,語帶憤懣:“你太固執了,龍女雖說是你的先祖,但你和她……”
見顧還卿又要翻臉,他索性一鼓作氣地道:“當年龍女投水而亡,花家的巫師曾告訴過花亞男,龍女會重生,且是以她的原樣重生,你就是龍女的化身,你知不知道?”
“哦,原來如此。”顧還卿做恍然大悟狀——怪不得花非花諾大把年紀了,卻在她面前從不擺臭架子,滿口“我我我”的,敢情是因爲他覺得她是龍女的重生或化身,他不敢託大。
她還一直奇怪,此時才找到原因。
而花非花以爲她想通了,馬上開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自龍女死後,花亞男便一直在等待她的重生,奈何你們龍氏生的女兒都不像龍女,直至他死,他都未能找到龍女的重生。他怨念極了,死的時候極不甘心,便求族中巫師,他也要重生。他花了巨大的代價,並要求巫師他要保持前世的記憶,要記得龍女。”
“巫師如他的願,他成功了。”
“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顧還卿爲之失笑,語氣卻似嘲非嘲:“你是想說,你就是花亞男重生的吧,難怪你直呼花亞男其名,叫得這麼麻溜。”
她此刻沒帶面具,彎着紅脣笑得面若桃花,一雙美麗的眼兒彎彎若月,眸中波光瀲灩,清豔流轉,雙肩微顫,襯着她亭亭玉立的身姿,說不出的動人美好。
花非花似受到蠱惑,竟然盯着她看的收不回神來,一雙如野獸般的眼睛閃閃幽沉的綠光,他抿了抿脣,不住的嚥着口水。
然而就在此時,他失神的一瞬間,顧還卿一把將甲甲扔到他臉上,低喝一聲:“甲甲,撓他的臉。”
花非花動不動便撓他的臉,似乎臉上很癢的樣子,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不動聲色的在等待機會,想看看他臉上到底有什麼。
甲甲那速度多快啊!撓檀木門和梨花木都不在話下,甚至能撓撓石頭,花非花再厲害,也沒料到顧還卿猝然出手,他的速度也是極快的,伸手便來擋,可甲甲爪子一伸,撓了一爪子就跑——他抓了個空。
花非花臉上的面具頓時四分五裂,他飛快地捂住他的臉,咬牙切齒地低咒。
儘管花非花的動作夠快,可顧還卿夜能視物,一下子便看到了,她霎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抓住爬到肩上的甲甲收驚:“這……這……”
甲甲受寵若驚,忙忙地“哞”了一聲,以示忠心。
“顧還卿,是你逼我的!”突然間,花非花一把撕掉臉上的假面,他擡頭看着顧還卿,對着她古怪的笑了來:“卿卿,其實我喜歡讓你看到我的真面目,省得我還要費盡心思來瞞你,太辛苦了。”
顧還卿猛咽口水,立刻放開甲甲,一下子抽了五支金箭出來搭在弓上,一句話也不說,手指一鬆,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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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居然到下一章才死,俺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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