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萌荏苒,時間如流水一樣靜靜的流過,不知不覺,已是幾年匆匆而過了。
這幾年,元帥去了諸魔島三次,帶回來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糟糕。
第一次,拒說諸魔島逃離了魔王座下最陰險狠毒的一個長老,一個上仙與之交戰時還受了重傷,幸虧封印沒有解除,其餘八位上仙繼續苦守着封印,並且以仙力修補着魔王衝擊的裂痕;
第二次,魔王的封印衝擊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只是突然又停了下來,上仙們懷疑魔王已經得到了尚有後人留存於世的消息,他們一定是在封印之下苦思對策,那個從小就生長在人間的後人,是否會把自己重新封印。
第三次,也是最壞的一次,魔王的衝擊又開始,而且這次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幾位上仙苦苦抵擋,卻有三四位在與魔功的對抗中,已經不同程度的受了傷。看來魔王解除封印,只在旦夕之間,元帥臨走時,上仙細細的交待了,那一位我們苦苦守護的魔王后人,要早做準備了。
聽完了元帥關於最後一次的消息,我沒有吃驚,也沒有難過,一個早已預知了許多年的結局,該來的,早晚還是要來的。
如霜幫我端來一碗濃濃的藥,這幾年以來,我變成了一個藥罐子,由於不時發做的魔毒,讓我身體虛弱的就象風中一片樹葉,若是風稍大一點,我就會被吹散,我的臉上總是毫無血色,如霜和青嵐費盡心機的幫我找來了許多名醫良藥,只是唯有緩解,卻無法治本。
我笑着把這碗藥一飲而盡,然後細細的品道:“是千年的人蔘,你這丫頭又是從哪裡弄來的寶物。”
“是大王賜給元帥的,我把最珍稀的藥材都留給了你。”如霜安靜的說,說着她把目光投向了元帥,元帥也有點憂心仲仲的看着我,不知爲什麼,每次看到他們憐惜的目光我都如坐鍼氈,然後我故意轉移了話題:“子硯那小子快要把天下所有的名醫都請來了,我這點毒,終有一天會好的。”
這幾年,如霜成了元帥的貼身待衛,無論什麼大戰,她總是象一隻利箭一樣衝在元帥前面,而我,也成了名不符實的軍師,沒事就給王朝大軍出出主意,要不就是帶着自己的翼軍研究幾個神鬼莫測的陣法,幾年下來,大大小小的戰役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而我們之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
元帥已經有點離不開我和如霜,不論有無戰事,大小軍務,他都愛與我商議。而如霜,又象是他的左右手,他受傷了,她會徹夜不眠的照顧他,他心情好時,她就陪他撫琴舞劍。竹林裡,每天都能看到他們相依相伴的身影,每當那時,我就會含笑注視着那一對璧人兒,看到他們臉上有如春風一樣溫暖的笑容,想必,他們的心,也是溫暖的。
希望城現在堅固的象銅牆鐵壁一樣,雖然幾年來經歷了不少次魔軍的攻擊,只是都能毫髮無損的保存下來,人們安居樂業,城內的築防和裝備也漸漸充裕起來,甚至有了熱鬧的集市和琳琅滿目的店鋪,這樣的盛景在如此戰亂的年代裡,原本是不可想象的。
每一個人都記住了那個名字,他們的城主,定安王子硯。子硯就任希望城主沒過兩年,就被國王封了王,定安王。大王希望定安兩個字,可以給那些被戰亂塗炭的人們,安定與平安,事實上,子硯真的做到了。他勵精圖治,以仁愛治城,啓用良臣,不收賦稅。沒過幾年,希望城已經富裕的可以與皇城比肩了,而定安王,也成了百姓心中無比景仰的城主。
只是很少有人見過定安王真正的樣子,有人傳說他俊美不凡,身披銀色披風,肩背彎弓,是一個氣宇軒昂的英雄模樣。有人說他氣質懦雅,智謀非凡,是一個風度翩翩的斯文公子。城內幾乎所有的女子都把城主當成了夢中情人,而男人們,又把城主當成了膜拜的英雄。
只是不管是什麼傳說,他還是我的子硯。
午後,我正拿着元帥剛剛畫好的地勢圖在細細的觀看,帳內突然多了一個人,他步履輕盈,內功深厚,呼吸綿長悠深,一聽就是仙力已經到上乘的境界,這人悄悄的溜進帳內,看到我在凝神不語,偷偷從後面抱住了我的腰,笑着說:“師傅,我今天又獵到了一頭蒼鷹,瞧,就用的你給我的神弓。”
我輕笑道:“前一陣子迷上了騎馬,這一會子,又迷上了打獵,每天象個孩子一樣,跑到山林裡搗亂,當心元帥知道,治你的罪。”
子硯從後面轉到我前面:“元帥那人就是奇怪,我上次獵到了一頭狐狸,本想給如霜做一件袍子,元帥卻非逼着我放了那妖精,最氣人的是如霜,我明明爲她出去打獵,她卻每次都順着元帥說。”
我正色道:“元帥愛惜生靈,他以前是山神,你最好不要當着他的面偷雞摸狗。”
“知道了,知道了。”子硯說:“這隻蒼鷹衝了箭傷,大不了我給它養好傷,再放了他。”
然後他又一下子撲到我的身上,個子已經比我高了十幾公分,卻還喜歡象幼時一樣,跟我撒嬌:“師傅,今天天氣好,你陪我出去轉一下吧。”
其實我知道他的心思,由於我身體虛弱,難得有機會出去散心,常年待在帳內不見陽光,因此子硯只要一有時間,就把我帶過去,叫我“陪”他轉一下。於是我每次都順着他的意“陪”他,因爲我的實在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等一下,”他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件綠色的新衣,這是王府裡今年新織好的絲綢,我特意叫人給師傅做了一件,知道你喜歡綠色,連絲帶都是綠色相配的。
我聽憑他的安排去換了衣服,質地精美的絲裙穿在身上,確實讓人的精神也好了幾分,他又把我按在座上,對着鏡子給我梳着頭,非常熟練的給我挽了一個流雲髻,其他的頭髮就長長的傾泄在腰間,然後又給我帶上了一隻青玉簪,笑嘻嘻的說:“師傅,這樣一打扮,多好看。”
我在鏡中看着子硯,他已經長大成人,臉上已經有了一個成熟男人的懦雅,雖然面對我時,他還總象一個解開束縛的孩子,可是鏡中的人,分別已經是個大人了。而我呢,歲月的流逝並沒有改變我的容顏,雖然面色蒼白,雙眸總算還閃閃有神。
我笑着打趣他:“哦,師傅有如霜好看嗎?”
他想了想,然後決定兩個都不得罪:“我每次看到如霜笑,覺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可是看到師傅笑,心裡卻很溫暖很寧靜。”
這些年來,他總是費盡心機的討我歡心,無論他的王府裡得了什麼新鮮玩意兒,他都是第一個拿來給我,無論何時得了大王的嘉獎,他也第一個來跟我彙報。
他已經做得很好了,他的心裡有了感恩之心,不論是對我,對雨霖,對元帥,他都盡了全力去回報。
我一點也沒有後悔,幾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沒有放棄他。
不然,世上就不會有希望城主,不會有定安王子硯,只會多了一個橫行世間的魔王。
終於全部折騰好了,我把手中的圖放在案上,決定與子硯出去走走,子硯還向往常一樣緊緊拉着我的手,一同走出大帳。
出門卻遇上雨霖,他看了看我們,皺着眉心說:“子硯,你如今這麼大了,不要老是與竹君拉拉扯扯。”
子硯的臉上露出了不鬱之色,只是仍然恭恭敬敬的說:“雨霖師傅,怎麼你每次都要教訓我。”
雨霖仍是一臉的嚴厲:“滿城百姓把你奉若神明,你卻整日在這裡與師傅胡鬧。”
子硯笑道:“他們幹嘛要把我奉若神明,我師傅纔是神仙。”說起他舉起我的手,示威一樣的在雨霖臉前晃了一下。
雨霖氣結,我急忙勸道:“行了,你們師徒兩個每次見面都劍拔弩張的,別吵了,我只是隨子硯到集市上走走。”
雨霖有點鬱悶的看着我們手牽手的離開了,他的臉上已經有了風霜之色,兩頰長出了淡淡的鬍鬚,他必竟只是一個凡人,在歲月的流逝下,昔日俊逸的容貌也漸漸變得滄桑了。而我,卻還是十幾年前飄然降落在他面前的綠衣小神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