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哀傷,從知道魔軍在城外紮營,到暗夜將軍死去,一天的時間已經平白的溜走了。
雨睛去調集援軍,一來一回需要至少半個月的時間,而我提前佈置好的重重機關和百花毒霧,我們最多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
兩天後,就是決戰之日。
不到兩天的時間,首先要把城內的老人,孩子和女人們轉移到地下通道去,並且要儲備大量的糧食,接着要組織年勁力壯的百姓補充大軍的兵士短缺,子硯放下王爺的身份,穿上了尋常百姓的服飾,帶領着青衣衛與百姓們一起投入了抗戰的準備,而由二王子墨韻主持召集兵士的地方也是人頭攢動,有許多年輕的勇士提着刀劍前來應徵,那些樸實的農民,甚至拿着鐵鍬和鋤頭而來。看到他們臉上的熱忱,眼中的悲壯之色,他們已經絕意要和城主一起,保護自己的家園。
兩天過去,百姓自發組織的軍隊已經達到了五萬多人,雖然沒有整齊的盔甲,也沒有象模象樣的兵器,但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爲保護自己的家園而戰鬥,子硯和墨韻騎着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子硯穿着深紫色繡着金龍的王爺服飾,頭帶金冠,背後披着雨霖送給他的銀灰色披風,俊美的臉上剛毅威嚴。墨韻統領着降魔白族的軍隊,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沒有法力的凡人士兵圍在中間,他們美麗絕倫的臉上已經帶着對世間的慈悲。兩位王子的身影就象是兩座安定人心的大山,兵士們個個都壯懷激烈,精神抖擻。
第三天清晨,城外的魔軍已經衝破了毒花陣和沿途的重重機關,一支敵軍先鋒已然來到迷林外,他們懼怕迷林裡的五行八卦之陣,於是採用了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在大肆砍伐樹木。
我站在城頭,看到那些苦心栽種的樹木一顆一顆的倒下,不到一上午的時候,昔日秀美神奇的迷林已經變成了一座廢林場。
如霜和青嵐一左一右的站在我的兩邊,她們的眼裡含滿了心痛的淚水,是的,每個人都對這座迷林深懷感情,這座神奇不已的迷林,幫助我們打了很多勝仗,如今,滿地狼籍,我多年的心血就在一天之內毀於一旦。
我輕輕的一笑:“如霜,樹木砍掉了,但終有一天,還會再長出來。他們可以摧毀這些啞巴樹木,但是摧毀不了我們的信心。現在,你準備好了嗎?”
“我已經等不及了。”如霜說,她背上的銀劍閃閃發亮,彩色的絲穗在空中飛舞,潔白如玉的臉上如往昔一樣恬情,但隱然有了一股殺氣。
“如霜,該你出手了。”說完,我拉着如霜的手轉身下了城牆。青嵐在後面問道:“喂,竹君,人家如霜是先鋒將軍,你這個藥罐子跟着去做什麼。”
我們對視了一眼,這麼多年來的戰投,我們兩個從來沒有分開過,今天也是一樣,我回頭看了一下那個小花神:“青嵐,照顧好大王子。”
青嵐嘟着嘴說:“他們砍了我們的迷林,我很想上陣殺敵。再怎麼說,我也是個神仙啊。”
我搖搖頭:“青嵐,你與各位花神不適合近身做戰,這一役,就讓我和如霜去吧。”
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吊橋放下,我和如霜驅馬走在最前面,如霜白衣勝雪,丰姿綽約,而我,還是那個似乎風一吹就會倒下的青衣童子。在我們的身後,是五千名身披銀甲手執銀劍的先鋒軍,城頭上,幾十雙關懷而擔憂的眼神也在注視着我們。
以前我與如霜共同出戰,不管仗打得多麼艱難困苦,但總是百戰百勝,這一次,我卻第一次感覺了世事無常,也許前面,就是我們無法預知的敵人。
“竹君,這次,也許我們會輸。”如霜靜靜的說道。
作爲一個法力高深的神仙,如霜想必有了跟我一樣不祥的預感。我輕輕點點頭:“如霜,不管怎麼樣,我們需要活下來一個人。”
“竹君,答應我,若是到了不得不犧牲的時候,放棄我。”象是在做着最後的交待,但如霜的聲音裡沒有悲傷。
“我會的。”我答應了她,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刻,我會放棄她,而保全自己的生命,因爲我的使命還沒有完成。
然後我們就放心的向敵軍駛去。
一個身着淡黃色衫子的女子靜靜的立在敵軍之首,仔細一看,居然是一位故人,眼兒媚。她原本應該死在幾天前的王府夜戰中,爲什麼此時會出現在這裡,並且是敵軍的先鋒。
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但是我卻微微一笑:“媚兒姐姐,你放棄了修仙之道,轉投魔軍,還附身在三公主身上,意圖殺掉我們的城主,做了這麼多的孽,以前的功德毀於一旦,真是可憐啊,可恨啊。”
眼兒媚冷冷的說:“什麼功德,什麼仙術,我只是爲了他才做這些事,在我的心裡只有愛,愛得越深,如今我就恨得越深。我恨元帥的眼光永遠都不在我的身上停留,我恨才走了一個四公主,又來了一個如霜,我恨你們讓我陷入絕望,陷入仇恨。”
“媚兒,即使沒有四公主,即使沒有如霜,先生也不會喜歡你。你的仇恨毫無根據,感情之事,要兩情相悅,仇恨你所愛的人,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愛他。”我點醒她,她已經爲了愛情而發瘋了。
“我說過了,不能與他永生,但求與他同死。今天,就是你們的送命之時。”她怨毒的眼睛裡露出了詭異的神色。
我一邊與她說着話,一邊反覆在想,她爲什麼會沒死,一個妖精斷了五行八脈,怎麼可能再來出戰,除非,有人用了她的身體,做了一件利害的利器。
“知道斷腸的滋味嗎,我現在的名字叫斷腸,我是一把劍,一把讓你們也斷腸的劍。”眼兒媚冷笑的說道。我心裡一寒,果然猜中了,敵軍之中,有一位極惡毒的妖人用眼兒媚的半仙半妖之身煉了一把劍,以血肉之軀和她幾百年的功力煉製的劍,會是世上最陰毒的武器。
來不及細想,我叫道:“如霜,我們退。”
如霜沉靜的看着眼兒媚,眼睛裡卻毫無退意,她們的交戰似乎一觸即發,我知道如霜不肯原諒眼兒媚對元帥的背叛,也不肯原諒她刺殺子硯,她早就想與她一戰,可是現在,我叫她退。
眼兒媚冷笑一聲:“想走,沒那麼容易。”
接着淡黃色的身影突然消失,空氣中出現一把血紅色的長劍,此劍揮動之時,痛哭之聲不絕於耳,殺戮之氣令人心冷。
我再叫:“如霜,快撤回來。”
如霜出手了,她一提銀劍,飛昇半空,白影翻轉,與那把紅劍戰在一處。
神女劍法鬼神莫測,如霜手中的銀劍也是神女宮裡最厲害的法器,可是我知道,面對斷腸,絕無取勝之理。再利害的刀劍,也不過是鋼鐵製成,可是以人的血肉之軀煉成的劍,卻是世上最惡毒的武器。
我從懷裡拿出一面綠色的旗幟,向側面一揮,四面八方突然出現了我早就安排好的青翼軍。
我吩咐道:“擺玄襄陣”,這是一種迷惑敵人的假陣,專門掩護我軍撤退的陣法。當初排練這個陣法的時候,我還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用得上。
接着我拔出洞蕭躍上半空,但是我只來得及接住如霜飄落的身形。
一道劍傷,從如霜的臉頰直劃到她的胸口,血肉外翻,中了這一劍以後,如霜已經毫無知覺,我抱着如霜退回陣中,銀翼軍的兵士們看到主將受傷,人人悲憤已極,狂叫着衝入了敵軍,但是斷腸劍所到之處,死傷無數。
我指輝着青翼軍收攏陣法,慢慢向城內移動,此刻,我的身後城門大開,子硯和墨韻率領着白族的人衝了出來,他們是爲了接應我們,子硯一看到如霜血肉模糊的臉,象一頭髮狂的野狼一樣策馬衝向敵軍,而那把斷腸劍,也在搜索子硯的蹤跡。
我聲音嘶啞的喊道:“子硯,如果你今天還認我這個師父,就帶領白族的人,保護我們的士兵撤退。”
白族的幾百名降魔者人人手執法器,奮力抵抗住了敵軍的追撲,墨韻的身上已經受了傷,但還在苦苦支持,他回頭喊道:“老四,聽竹君的,快撤。”
苦戰,死傷無數,屍體堆積如山,終於,城門緩緩的關上了,我們拼盡全力退回到城內。
此一役,如霜與墨韻受了重傷,五千先鋒軍折損過半。
我把渾身是血的如霜小心的放在地上,從懷裡拿出那枚千尋當年給我的續命仙丹,放到如霜的嘴裡。心裡在低低的念道:“如霜,我終是不能放棄你。堅持住。”
元帥策馬趕來,看到如霜的樣子,眼中大慟。他飛身下馬,把如霜抱在懷裡,叫道:“如霜,堅持住,你的使命還沒有完成,你不能死。”
我沒有聽錯,他叫得是如霜,不是霜兒,他終於不再把如霜當成霜兒的影子,如霜,就是如霜。
我的身上全是血,是如霜的血,我站起身,卻馬上就要倒在地上,一個人有力的扶住了了我,他緊緊的摟着我的肩膀:“師父,求求你,別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