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的目光看向夏鶯,夏鶯微微冷笑朝她點點頭,心裡明白,也不說破,便道:“既如此,大家先回屋裡去,我等會就過去,將事情問清楚也好。”
秋靈遲疑着看了看紫鵑,又看了看簾子裡的動靜,正想說話,黛玉的聲音從簾子裡傳來,帶着一絲睡後初醒的慵懶,“什麼事?吵吵嚷嚷的。”
秋靈目光一亮,面上帶出喜色來,紫鵑若有所思的朝她看了看,掀簾子走了進去,一面伺候黛玉起身,一面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怕是有些誤會。”
“哦。”黛玉秋波朦朧,隨手攏攏有些蓬鬆的秀髮,朝紫鵑笑了笑,“你且去處理吧!這裡留一個人給我倒茶就可以了。”
紫鵑答應着,喚來一名小丫鬟伺候着黛玉,自出了門,黛玉接過小丫鬟遞過來的茶,淺淺的喝了幾口,潤了潤喉嚨,才問道:“剛纔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小丫鬟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了,黛玉微微一愣,自明白夏鶯不是那種人,必定有什麼緣故,既然紫鵑去處理了,那就沒事了。
果然一會兒紫鵑回來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秋靈那些丫鬟誤會了。夏鶯箱子裡面的那些東西倒確實是姑娘的,不過卻是姑娘賞給她的。因爲太新,夏鶯沒捨得上身,一直放在箱子裡,倒叫丫鬟們誤會了。”
黛玉沒見到衣服也想不起什麼時候賞的,既然紫鵑說了,那必定是沒有錯的。紫鵑見黛玉有些迷濛。便解釋道:“便是那日姑娘在花園玩,劃破一道小口的那件紫羅蘭繡折枝梅花的那條裙子......”
黛玉恍然大悟,確實有這麼一件事。那日那件新衣裳剛上身,她去花園看花,後來想事情沒注意,將裙子掛在假山上,劃破了一道小口子。若是就此扔了,她瞧着有點可惜。就賞給了夏鶯。
只是......紫鵑想着秋靈看着夏鶯的目光,便覺得一股寒意慢慢的爬上了背心,但是又覺得毫無根據,只當自己眼花了,到底沒有跟黛玉提起。
日子如水一般流過,王夫人也不再裝病了,只是日日要求寶玉必須得去她那裡走一趟。似乎這樣才能讓她安心,這樣才能讓她覺得兒子依舊是她的。寶玉想想也不是什麼爲難的事,便答應下來了。
這一日,在北靜王府做伴讀的寶釵回來了,見了老太太后,便去了王夫人房裡,少時。王夫人便派人去請寶玉。
寶玉聽了,皺起眉頭,如今他與黛玉的婚事已定,王夫人究竟還想做什麼?難道還想讓寶釵做他的平妻?這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王夫人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你跟她說什麼她是不會聽的,又沒有一勞永逸的方法,寶玉也有些心煩。只是跟寶釵到底是親戚關係,還是去了一趟。
榮禧堂東邊的耳房裡,王夫人正跟寶釵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說話。陽光從窗櫺中透過,灑在寶釵身上。給寶釵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越發顯得她肌膚勝雪,穿着一身淺金底菊花暗紋交領褙子,下面繫了一條杏黃色繡小朵菊花馬面裙,頭上帶着一隻鑲金滴翠金釵,一對玉蘭花玉簪,脖子上依舊墜着瓔珞,掛着那把金鎖。臉若銀盤,眉目若畫。王夫人穿了一件藏青色挑金線五色花卉鑲玄色邊褙子,繫了一條淺青色馬面裙,倒顯得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
見寶玉來了。王夫人滿臉歡喜,寶釵眼神閃了閃,帶出一絲喜意來。幾人見過,王夫人本待讓寶玉上炕坐着,寶玉卻固執的依舊在地下椅子上坐了。少時,便有丫鬟上了茶。
寶玉雖不喜歡跟女子打交道,但也不能太不近人情,到底陪着說了一會子話。王夫人又問了不少北靜王府的事情,寶釵撿一些有趣的跟王夫人說了,逗得王夫人連連發笑。
只是寶玉對這些閨閣女子的事情不太感興趣,況且又不是自己所在意的人身邊發生的事情,倒有些興趣缺缺,陪笑了幾句,正打算告辭。
彩霞走了進來,說是有事要回。王夫人便道:“寶玉,你先幫我陪陪你寶姐姐,我去去就來。”說着下了炕,便出去了。
寶玉有些無奈,這會倒還真不好走了。只是王夫人也太不着調了,居然讓他這樣一個已經定親的男子陪着一個未婚女子單獨呆在一個房間裡,說出去也不好。若不是還有一層親戚關係在,寶玉怕是提腳就走了。一時間屋裡倒沉默了下來。
寶釵坐在炕上,差點將手裡的帕子都絞碎了,想起今日回賈府的目的,千言萬語在心裡滾動,只是平日裡端莊慣了,哪裡開得了口。當初想問,也只是一時衝動,如今面對面,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半天,勉強開口道:“聽說表弟與林妹妹被皇上賜婚,當真乃可喜可賀。我那日沒趕上,今日補上賀禮,表弟不會見怪吧!”話一出口,寶釵心頓時一縮,她微微帶了一些期待,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希望寶玉能說出什麼來。心裡忐忑着,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了寶玉。
寶玉笑着接過道:“多謝表姐,屆時還請表姐回來喝杯喜酒。”語調客氣生疏,跟平常的表姐弟一樣,沒有多餘的感情在內。只是在談及他與黛玉被賜婚時,眼裡閃過一絲喜悅。
寶釵只覺心內一片冰涼,手指顫了顫,都兩人獨處了,寶玉還是對她這樣疏遠和客套。瞧着他秀美的容顏,秋水眸裡平淡無波,心裡也有些惱了,到底是表姐弟關係,且在一個屋檐下也生活了好幾年,至於這樣生分麼?她摸不清究竟是惱寶玉的無情,還是惱寶玉不念親戚情分。又或者是惱寶玉太過循規蹈矩,又或者是期待什麼卻又失望了,腹內五味紛雜,滋味萬般。只是人家寶玉依着禮儀規矩,卻沒有錯半分,她倒也不好發作。若論起來,倒是她的不是了。在北靜王府裡打算問出口的話,如今卻是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兩人再度沉默。寶玉也無奈,他見寶釵欲言又止,眸中即將噴薄而出的情意太過複雜灼熱,不敢多說什麼讓寶釵誤會。他也知道寶釵骨子裡也是那種清高守禮之人,若他刻意疏遠還好,若是有半點親近,怕寶釵一個衝動說出什麼話來。兩人以後見面也尷尬,畢竟是親戚,以後還要見面的。
半響,王夫人進來了,見屋裡氣氛不對,便看了看兩人,正要說話。寶玉站起來道:“我書還沒溫習好,就先走了。太太跟表姐多說說話吧!”說着又朝寶釵點點頭,掀簾子出去了。
王夫人看着晃動的簾子,皺了皺眉頭,坐回炕上,問寶釵,“怎麼樣?你跟寶玉說了嗎?”
寶釵頓時大惱,說什麼?姨媽真是好沒道理,怎麼一副非要她向寶玉表白的表情?只是畢竟是長輩,不敢真的說出什麼。當作聽不懂,道:“跟表弟道過賀了。姨媽放心,表弟歡喜着呢!”
王夫人一愣,她當然知道寶玉歡喜了,她問的是寶釵有沒有問寶玉願不願意娶她爲平妻,她剛纔可是交代了寶釵的,“你莫不是害羞沒有問吧?”
“姨媽要我問的那些話,是我這閨閣女子該問的話嗎?”寶釵咬牙。她前頭精神有些恍惚,將王夫人的話也沒聽進心裡,也不願意太得罪王夫人,只是含糊應了。剛纔寶玉那樣生疏。真的傷了她的心,心裡正難過,王夫人還這樣一副嘴臉,如何不惱,口氣也有些不好起來。
王夫人聽了臉頓時沉了下來,但到底是自己相中的媳婦,並且這事確實是一個未婚女子不好開口,算了,還是她去安排吧!只要寶釵聽話就是了。又緩了緩臉色道:“算了,你也別擔心,就是不問也一樣。他是我兒子,我就不信,他連這點都不聽我的。你且安心等着,待你放出來,我便聘你做寶玉的平妻。”
寶釵粉面飛紅,姨媽這話也太露骨了,要說也是跟她媽媽說纔是,跟她一個閨閣女子說這些,也太......寶釵忍了忍道:“姨媽說什麼呢!我的婚事自有媽媽做主,哪裡有我說話的餘地。”聽了王夫人的話,她又有些猶豫了,剛纔覺得死了心又蠢蠢欲動了。
做不了正妻,平妻也行的吧?只是瞧寶玉平日裡待林妹妹那樣,她若嫁給寶玉,真的能得到寶玉的垂憐嗎?她有些猶豫了,又想着剛纔見寶玉那樣,又安慰自己,寶玉只是守禮而已。終究還是抱了一些希望,沒有將話說死,再者這事確實不該是她能說的,寶釵這樣安慰了自己一遍,到底好受了一些。
出了王夫人的房門,又覺得心酸,憑她的相貌才華,便是正頭娘子也做得,偏偏因爲皇上賜婚,落得個平妻的位子,她心裡有些不甘願。若是聘到別家,做正妻豈不是更好?但是又想到她的身世,以她的家世,想聘一家好的,能夠扶持薛家的,那是不可能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寶玉最合適了,自己也是喜歡他的,他如今年紀輕輕便是舉人,明年若是再中了進士,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糾結是正妻還是平妻?只要不是妾就行了。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憑她的才貌性格,若是小意陪着,表弟終究還是會動心的吧?日後生下的子女也是嫡子嫡女,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了。忽又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太過羞恥,面色頓時燒紅起來。
胡亂想了一通,到底心裡好過了一些,用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往蘅蕪苑去了。
且說王夫人待寶釵去了後,心裡沉思,如今寶玉正妻平妻都有了,她這心也放下不少了。只是如今寶玉還是不知人事,如今哪家的公子不是在十幾歲知曉人事的?偏她家的寶玉是個死腦筋,不但不碰丫鬟,而且還不許丫鬟進他的屋子。少不得她做主安排一兩個通房丫鬟教教寶玉人事。別到了成親洞房之時,鬧了笑話,那她面上也不好看。
想到這,王夫人便去了賈母房裡商量去了。
糾結的寶釵......按規矩來的王夫人.....路雖不遠,還需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