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榮禧堂”,三人便被引進了東廊三間小正房內,王夫人坐在西邊下首搭着半舊青緞靠背坐褥的炕上,見賈敏三人進來,便讓賈敏坐了東面。賈敏也不客氣,讓黛玉兩人在下面椅子上坐了,自去坐了東面炕。
王夫人笑道:“你二兄跟林姑爺在書房談事,讓我們自說話,說是,住在府裡頭,要見面也容易,以後要見的日子還多着呢!”
賈敏笑着稱是,又讓黛玉與林甫上來見了,王夫人自有見面禮備上。
王夫人仍對黛玉道:“你那三個姐妹都是極好的,以後一處唸書認字,學針線,或偶一玩笑,也是極好的。”又對林甫道:“你那表兄寶玉,你也見過了,以後兩個人一起唸書作伴,只是你那表兄性子有些古怪,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便是。”
又對賈敏道:“我聽說你剛纔在大伯那裡吵了?”未等賈敏回答便道:“不是我說你,長兄爲父,你去跟他吵,豈不是你的不對?更何況讓下人們看了笑話。”
賈敏頓時紅了臉,腹內惱怒,面上只道:“卻是我的不對,應該好好勸着大哥,而不是一味的跟他吵。”
王夫人道:“便是這勸,也是該大嫂勸,你一個小姑子參和什麼。”
賈敏大怒,冷笑道:“我當他是兄長,才說他一句,別人我還不屑說呢!”說着拉了黛玉和林甫告辭去了。
只將王夫人氣了個仰倒,只抖着手指着賈敏離去的方向恨道:“沒出嫁時,有老太太慣着你,出了嫁居然還是這副脾氣。”
賈敏自回了賈母這裡,賈母見她面色不渝,如何不明白,只是見黛玉林甫在一旁,倒不好說她,便將那其他的閒話說了一會子。
賈政便使人過來說:“要治席給林姑爺接風,女眷自在老太太這裡吃,他們則在外面用了。”
賈母自然應了。
待吃過酒席,天已黑透,黛玉便跟着賈敏去了賈母那,賈寶玉便帶了林甫回了他的“降芸軒”。
寶玉只讓林甫自去選了一間屋子,與他說:“我不慣人隨意出入我的屋子,要進來也得喊我一聲。其他的我則不管,你要誰伺候也儘管叫去,反正她們也是閒着。”
林甫冷笑,“誰稀罕進你的屋子,用你的人,我自帶了人和物,若不是外祖母安排的,你當我喜歡住你這裡?”
賈寶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便好。”也不管林甫怎麼反應,施施然掀簾進屋了。
只將林甫當場給氣着了,心裡恨恨道:“沒見過這麼惡劣的人。”便自去選了一間離賈寶玉房間遠遠的屋子,讓丫鬟們收拾打掃着,自己則坐在耳房裡喝茶,一面喝一面支起耳朵聽動靜。
果然,不一時,一個大丫鬟在賈寶玉屋子外叫道:“二爺,水來了。”
只聽得裡面賈寶玉道:“送進來。”
然後便是一陣腳步聲,少傾,又聽得賈寶玉道:“出去吧!”
那丫鬟答應了一聲又出去了,然後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
林甫頓覺無趣,這賈寶玉怎的如此怪異?不準人進他的房間,連丫鬟送個水都要喊門,自己用水還不許丫鬟伺候,真真是怪人。
這廂寶玉跟林甫早已安歇,而賈母跟賈敏則躺在一張牀上說話,黛玉依舊住了碧紗廚。
“你今天跟你大兄及二嫂發脾氣了?”賈母揉着女兒的秀髮問,
賈敏將頭埋進了被窩裡,她冷靜下來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她畢竟是出嫁的小姑子,這些事確實不該歸她管,只是她面對這位不成器的兄長便是按耐不住。
賈母嘆息道:“不是我說你,你這性子確實該改一改了,你兄長也是你說的?以前做姑娘的時候,有我慣着你,你看不過他,他自讓着你。
如今你做了林家媳婦,他便是瞧在姑爺的面上不得罪你,也不會理會你。也就我在,可以讓他收斂一下,等我去了,再無法無天也不相干了。
多虧林家上無婆母,下無妯娌,林姑爺也真心對你,你才日子過得舒心。你自去過你的好日子,管他做什麼?替他操什麼心?又何必讓他怨了你?也沒討着好。
我是不管的,我當初也是想着將爵位傳給你二兄,雖然他是迂腐了些,但好歹也是爲人方正,交到他手裡,也可以守成。怎知你父親不同意,只道傳長不傳幼,不肯變通,落得這個下場。
我也不管他們,只讓他們鬧去。我好歹先活過這幾年,能護寶玉幾年便是幾年,往後也得看他們自己能不能爭氣了。”
賈敏聽了只是哭,母親這段話也說她極爲心酸,今日她也是徹底灰了心,從小到大沒少爲了這事跟大兄吵,兄妹倆鬧得頗不愉快。
這次也是舒心日子過久了,失了警惕,纔在大兄和二嫂那裡失了態,將做姑娘的脾氣倒拿出了幾分。且不說別的,自家自不用求到賈府來,只是卻不能讓老母一把年紀了還爲她操心,便含了淚道:“是女兒的不是,明日女兒便過去給他們賠個不是。”
賈母笑道:“人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襖兒’,你知道疼母親,也算是這些年母親沒白疼你了。”
賈敏便將這些年的高興事拿出來跟賈母說了,又說起林如海納妾之事,賈母聽聞林如海只拿個妾在家作擺設,不由好氣又好笑,只是這當事人仍自己的女兒,也沒有勸着女兒讓女婿進那妾房的理,只教她,仔細着挑人,別讓人漏了風聲,便是要放人也要將那人打發得遠遠的,錯了一絲風兒,損傷的可是她的名聲,那一個善妒的名聲便跑不了。賈敏連忙應下,只道以後會仔細些。又說了好些閒話,兩人才脫衣睡下了。
次日一早,黛玉起牀梳洗完畢,便過去給賈母和賈敏請安,到了門邊,丫鬟將簾子打起,她正要進去,忽然一個人從她身邊走過,擡頭一看,卻是賈寶玉,只見他一身簇新藕合紗衫,面無表情。
黛玉屈膝叫了一聲“表哥。”賈寶玉沒聽見似的,走了過去。黛玉頓時僵立當場,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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