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雙溫潤的黑眸一直盯着自己,可她卻不敢回頭。在這一刻,他的憐惜,他的溫柔,只會讓她更加心痛和難受。
那明亮而柔和的眼神會灼得心底疼痛,她恨自己的沒出息,她可以從容凝視任何一個人的眼睛,卻唯獨除去他那溫潤如玉的眼眸,這會讓她想起美夢迷醉後落寞的痛處,這種痛能不知不覺在心底慢慢生滿荊棘,逐漸將人帶入窒息的深淵。
李大哥很好,哪裡都好,只可惜自己配不一他,也不能對他動心,只因,她早已嫁作他人婦,並非完璧之身,她不想以後在他眼底看見失望的神情,不願在他的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可以,就讓他們做一輩子的朋友吧。
寒冽的風,吹亂她的長髮,絲絲縷縷,在她頸間拂動。看着雨幕,她緩緩勾脣一笑,在雨中緩慢地行走着,如果可以,就讓雨水沖走她身上恥辱的印記,洗淨她身體的骯髒。如果可以,此生都不要再與李奇雲相見,他的善良,他的美好,只會讓她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卑jian和醜陋。
後院的廢屋,離着之前緋雪勞作的地方很近,從門口經過時,緋雪還擡起頭看了一眼裡面。那一張張臉,依舊是各自忙碌的勞作着,可是緋雪卻無端的羨慕那樣的生活,雖然辛苦的,卻至少活得有尊嚴。
現在的她,已經連最後的一塊遮羞布,也被上官宸無情的撕得粉碎。先前的一切,就像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將她的尊嚴,她的驕傲,她的人生,她所有的所有,寸寸剖開,留下的只有脆弱、無助跟惶恐。她甚至可以聞到讓人作嘔的血腥味,血絲翻飛,深可見骨。
廢屋的門被押送她來此的家丁關上,耳邊傳來鎖鏈撞擊着門的聲音,所有的喧囂被深刻的黑暗吞噬。屋子裡很靜,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陣陣腐敗的黴味,縈繞在緋雪的鼻尖。她在黑暗中努力摸索,終於找到了屋子的牆壁,靠着那裡,緩緩地席地而坐。
正常的男人都未必能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將她關在這裡,明顯是要她自生自滅。如果她的死,能換來李奇雲的生,也算是她功德一件,死得其所了。想到這裡,緋雪忽然笑了,有種從未有過的釋然和輕鬆。
偏僻的四周,除了風聲樹影和偶爾的幾聲烏鴉啼鳴,再也聽不到任何的動靜,緋雪將身體蜷在一起,一動不動地靠在陰暗潮溼的角落裡。身上的衣服由於淋了雨,現在緊緊地貼在身上,絲絲的寒意慢慢滲進了身體裡,徹骨的冷,卻讓她異常的清醒。
茫然地看着前方,緋雪只覺得腦子裡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不知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今夜,月亮正圓,點點月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緋雪擡頭看屋頂的天色,漆黑蒼穹上的一輪滿月,讓她覺得無盡的荒涼。夜風,吹亂了她的頭髮,積聚在心底的痛,卻始終無法散開。
漸起的涼意,讓緋雪微微瑟縮了一下,一陣清冷和孤寂涌上心頭,她感受到了身體的疲憊,將頭擱在曲起的膝蓋處,合着淡淡的倦意,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朦朧的光線傾瀉在她的身側,帶出迷離的顏色。
累了,真的累了,如果沒有賜婚,也許她現在和莫姨已經離開了離王府,過着她一直以來嚮往的自由生活。或許,日子會很清苦,但她卻從不後悔,因爲那是真真正正的爲她自己而活。
越來越大的風,從這間破敗屋子的各個角落吹了進來,絲絲冷風連綿不斷的肆虐着臉龐和身體,蜷在一起的身體,根本擋不住那刺骨的寒冽氣流,精疲力竭的她,已經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讓自己站起來活動身子。
蕭索的寒風,刮過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緋雪輕輕地合上猶如千斤重的眼皮,睡一會兒吧,也許,睡着就不會冷了,也許,睡着了就不痛了,也許,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只是一聲夢,她仍舊住在離王府的離院裡,與莫姨有說有笑,平淡生活着。
天色黑了又亮,月明瞭又沉,整整一天一夜,緋雪都坐在那裡沉沉睡着。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夜晚,她努力睜開眼睛看着四周,又是晚上,這是第幾天了?她還活着嗎?
動了動手指,雖然早已僵硬,但依舊有感覺。tian了tian乾裂的雙脣,嗓子仿若有一把火在那裡熊熊地燃燒着,身體的痠痛提醒着她,她還活着,還在這人世間,這是老天對她的憐憫嗎?
想想當初在後院的自己曾許下誓言,縱使再難她也要活下去。可現在她卻不想放棄了,還是死了的好,死了至少清淨,死了就不要再面對那個,那個陰鷙魔魅,讓她膽戰心驚的男人。
可是,想想還在等她回去的莫姨,緋雪不免悲從中來,如果她死了,莫姨該怎麼辦?父王他們必然不會厚待她,或許,爲了莫姨,她該苟延殘喘的活下去,只要莫姨能安心的走完餘生,哪怕,再多的痛苦,再大的折磨,她都可以咬牙撐過去吧。
又一陣寒風從門縫吹進來,漸漸僵硬的身體,好像已經沒有知覺了,緋雪發覺自己的視覺慢慢變得模糊,眼前的景物似是被一團迷霧籠罩着,朦朧一片,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溼意,難道,她快要死了嗎?看來,這三天之期,她怕是要撐不下去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就解脫了,呵呵……
莫姨呀,對不起,緋雪要走了,下輩子,緋雪再來好好的孝敬你,你一定要等緋雪……
……
淒冷的寒風呼嘯而過,廢屋的門被人打開,一個健碩冷硬的黑影,慢慢踱步到趴在地上的人兒身旁,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有氣,不知爲何在,突然間,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覺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竟然得到了些許的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