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混亂的軍士也開始漸漸的平息下來,看着方醒手中的長刀還在滴血,讓他們想起了這位以往的手段。
京觀!!!
方醒的眼睛微眯,甚至還在微笑着。
可越是微笑,越是讓人害怕。
於是隨着腳步聲的臨近,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隨着距離的拉近,一個黑壓壓的陣列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是聚寶山衛!”
一聲驚呼之後,少許慌亂,旋即營中的隊列馬上成型,而且比開始時還要整齊。
陣列如牆而進,吳躍上前稟告道:“伯爺,我部應時趕到。”
方醒看着這些渾身溼透的將士,說道:“辛苦了,戒備!”
被油布包裹着的火槍被解開,裝彈……
陸豐看着倒在地上的屍骸,咬牙道:“伯爺,下官帶人鎮壓!”
剛纔絕對是有人起鬨,所以方醒點點頭,說道:“本伯在看着,一刻鐘之內!”
陸豐大喜過望,帶着自己的親兵衝了過去。
“剛纔誰起鬨,揪出來!”
他殺氣騰騰的道:“知情不報者同罪!揭發者有功!”
隨即就是一場鬧劇,十多人從隊列中被揪出來,然後兩人掙脫,開始逃跑。
愚蠢的人啊!
晨風吹拂着臉龐,方醒舉手。
一隊軍士衝出陣列,從左邊包抄了過去。
那兩個軍士被追趕着到了營寨邊上,他們努力的攀爬着,在追兵到來之前,終於翻了出來。
“退後!”
外面趕到的小隊厲喝道,追兵看到那排槍的架勢,趕緊從側面退了回去。
那兩人慌不擇路的往右邊跑,卻沒看到小旗官已經舉起了手。
“齊射……”
“嘭嘭嘭嘭!”
近距離的攢射下,兩人被打倒在地。
鉛彈無法立即致命的缺點爆發了,這兩人一時間不得死,慘嚎聲在天邊出現的一抹晨曦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滲人。
方醒居然讓麾下連夜趕回來,這是準備好的退路啊!
陸豐知道,一旦濟南城中大亂,這支軍隊將是平叛的主力。
而到了那時,城中必定是血流成河。
可他當時爲何要急着進城呢?
……
王裳的年紀大了,起得早。
昨晚上的鬧騰他已經知道了,洗漱之後,他喝了稀粥,然後捂着腮幫子倒吸涼氣。
“夫君可是牙疼了?”
他的老妻熟稔的去找來細辛,然後王裳把藥咬在牙下,嘶嘶的皺眉。
小奶狗在桌子下面嗅着,想尋找食物。
幾個兒子帶着孫子們都來了,見狀都紛紛問候。
王裳擺擺手,說道:“都各自回去。”
等他的孩子們轉身後,王裳想起了昨夜的事,就說道:“今日不可外出。”
“是,父親。”
王裳努力喝完了稀粥,然後對老妻說道:“這幾日別出門,爲夫記得家中的米糧足夠十餘日,那便夠了。”
他的老妻說道:“外面鬧哄哄的,正好在家中養養身體。”
王裳點頭,卻不瞞老妻:“昨夜城中鬧騰,那興和伯手辣,估摸着要動手了。”
“父親!”
這時外面有聲音傳來,王裳無奈的道:“慌什麼?”
他的大兒子急匆匆的進來,有些慌張的說道:“父親,有人求見。”
“誰?”
王裳閉上眼睛,好似在養神。
“父親,是興和伯……”
王裳端坐着,睜開眼睛,淡淡的道:“開門,請進來。”
他是長者,自然無需去迎接。
然後他對老妻說道:“去泡茶來,接着你就歇息吧。”
他的老妻擔憂的道:“他會不會……”
王裳搖搖頭,等老妻去後,就起身走到門邊。
不出門相迎,這是他的年齡所決定的,但他必須要走下臺階去,否則就是在侮辱方醒的爵位。
當方醒出現時,他的年輕還是出乎了王裳的預料,老蒼頭扶着他下了臺階,他拱手道:“見過興和伯。”
方醒拱手道:“百鍊先生不必多禮,方某貿然來訪,倒是冒昧了。”
王裳居然點頭了,讓人訝然。然後他側身道:“興和伯請進。”
方醒搖搖頭,伸手相讓:“先生年長,請。”
小奶狗在臺階上叫喚了幾聲,王裳俯身作勢要打,它這纔不甘心的跑到了邊上。
兩人進了裡面,王裳的老妻奉茶,方醒起身致謝。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微笑道:“昨夜方某進城時遭遇截殺。”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王裳卻懂了方醒的意思,他說道:“此輩不可姑息。”
方醒的笑意更盛了,說道:“方某來濟南,不爲殺戮,不爲打壓,只爲了……要一個道理!”
王裳揮揮手,門外的大兒子躬身告退,然後他說道:“你要什麼道理?”
方醒打量着室內簡單的佈置,看看手中的茶杯只是平常。
“要一個讀書人憑什麼比百姓高貴的道理!”
方醒盯着王裳,緩緩的道:“方某來之前就聽過您的事,您同樣是對目前的士風不滿,方某想問……滌盪士風…….如何?”
晨曦緩緩輕撫着庭院,彷彿蘊含着生機。
“這是晨。”
王裳指着外面說道:“人有少中老,萬物也有。儒學興盛於漢,中間幾度臣服,文官在宋終究還是成了一統,這是頂峰,可同樣也是衰落的肇始。老夫看了那麼多史書,其間多有杜撰,貼金,老夫不喜這等修飾之舉,遂棄之,只想尋心中之道。”
“什麼道?”
“無關世事,獨善其身!”
一陣沉寂。
晨曦漸漸如雲霞,瑞氣萬千,把雨後的院子映照的格外的生機勃勃。
“您看。”
方醒指着院子裡幾株殘敗的花樹說道:“此時看來幾近敗亡,可我卻覺得它們生機勃勃,爲何?”
“因爲我們都知道,秋去冬來,生機並沒有消失,只是在蟄伏着。”
王裳眼中的戒備之色消散了些,點頭道:“有起有伏,時移世易,不管是儒學還是科學,該蟄伏時就不要鼓譟,否則就是大禍臨頭。”
這時辛老七走進來,沉聲道:“老爺,沈石頭那邊有了發現。”
“不急。”
方醒點點頭,等辛老七出去後,他接着話頭說道:“儒學無寸進,一味在人心人性上着手,方某竊以爲人性本私,再多的教導也只是輔助,律法和監督纔是王道。”
王裳微微點頭,方醒微微側身,認真的道:“讀書人就是天神的時代不該延續下去了,他們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坐享其成,習慣了巧取豪奪,先生,這不是大明之福……”
王裳面無表情的道:“這些無用,外間說老夫離經叛道,萬般斥責,學生也一一離去,這便是你所說的人性本私,老夫早有耳聞,卻是大爲贊同。”
方醒微微頷首表示感謝。
王裳自嘲道:“你倒是上下折騰的不錯,不管是取消軍戶戶籍,還是要自立工坊爲試點,和工部打擂臺,這些都是老夫望而生畏之事,如今陛下和你居然敢動讀書人的根基,老夫午夜夢迴時……也曾前後細思,悚然而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