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動手了!”
金幼孜飛快的衝進值房,也不顧雙手冷的發紅,就興奮的說道:“他打了林詹,當着三法司許多官吏的面,他竟然敢動手打倒了林詹。”
值房裡的幾位都皺眉看着他,金幼孜下意識的道:“林詹倒下了還被踢了一腳。”
值房裡很溫暖,可楊榮還是下意識的搓搓手,說道:“他這麼一動手,就是在喊冤,剩下的就要看都查院和陛下怎麼處置了”
楊士奇說道:“都查院劉觀不在,這不是好事,那王彰怕是會硬頂。”
楊溥說道:“劉觀和方醒差不多要穿一條褲子了,他來了就是打壓都查院內部的人。”
楊榮冷淡的道:“本來就是沒影的事,那些人非要挑起來,讓朝堂震盪。這是想嚇唬誰?還是說想報復誰?”
金幼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隨手拿起一份奏章看了一下,說道:“北方清理之後該停一陣的,可陛下卻想畢其功於一役,甚至爲了隱秘,居然利用方醒出海歸來之時作爲動手的日子,可見深沉。這樣的陛下……我等該歡喜還是該……無奈?”
楊溥的嘴角微微翹起,卻不是在笑,更多的是無奈。
“馬上就是宣德五年了,諸位,咱們也算是見證了一場從內到外的紛爭,或是說革新,以後會如何?是就此停手,還是不斷去嘗試,危險的嘗試……”
……
“陛下……”
宋老實發誓這是他見過最狼狽的俞佳。
俞佳先前自告奮勇去打探消息,可見對此事的重視。
他此刻提着袍子的下襬,幾乎要用狂奔來形容他的姿態。
他一路狂奔到了臺階下,然後跌跌撞撞的衝了上來。
在衝上最上面一級臺階時,俞佳差點一個狗啃屎。
他穩住身體,氣喘如牛的往暖閣那邊衝去。
宋老實好奇,正好沒事,就把掃帚夾在腋下,跟着去了那邊。
沒人攔他,所以他順利的走到了暖閣外,還側着身體,做出傾聽的模樣。
這位大抵就是宮中膽子最大的竊聽者,兩個侍衛見了就乾咳一聲,提醒宋老實趕緊走開。
宋老實的身體才動,裡面就傳來了俞佳尖利的聲音。
“陛下,興和伯在三法司那邊,在都查院的門口打了林詹……”
宋老實被這個過於尖銳的聲音嚇到了,正準備退回來,卻聽到了皇帝的聲音,
“這麼說興和伯是去了都查院,然後林詹自己出來了?”
尖利的聲音小了些,但依舊能讓宋老實聽清楚。
“陛下,興和伯去了都查院外面,先是右都御史王彰出來,接着林詹和不少人也出來了,當面辯駁,興和伯最後動了手……”
當面辯駁在前,動了手在後……
宋老實不懂這些秩序變化產生的不同結論,他傻乎乎的回身對那兩個侍衛低聲說道:“陛下生氣了。”
那兩個侍衛本是準備過來勸退皇帝的寵兒宋老實,可裡面再次傳來了皇帝的聲音,讓他們一下就退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朕正好近日無事,可觀,可入局,就看滿朝文武怎麼來敷衍朕。”
宋老實不懂這些彎彎繞,卻憑着直覺感知到了皇帝不高興,就喊道:“陛下,奴婢能打人!打逆賊!打死他們!”
裡面的聲音中斷了,宋老實絲毫沒有犯忌諱的感覺,他揮舞着拳頭喊道:“殺逆賊!”
……
王彰站在都查院的門外,看着那些圍觀的人在衝着這邊指指點點的,只覺得胸中一陣煩悶。
身後的林詹依舊在慘叫着,卻讓人只聽出了痛苦和憤怒,沒有絲毫沮喪和害怕。
這也是一種本事吧!
一個人必然會有狼狽的時刻,怎麼把狼狽化爲正面的印象,這不是件輕鬆事。
王彰作爲上位者在這方面自然有些心得,但卻也不及林詹的道行。
他緩緩回身,看着那些尷尬呆立在原地的下屬,說道:“散了吧,都回去做事。”
這些人開始仗着人多勢衆纔敢出來,後來方醒獨自上前推開王彰,當着大家的面把林詹扇倒在地上,卻無人上前幫忙,甚至連聲援都做不到,可見已經被方醒給鎮住了。
這是都查院的恥辱!
大部分人都覺得這是個恥辱,可方醒已經遠去,先前的氣勢洶洶有些羞刀難入鞘。
許多人開始轉身回去,少部分不甘的看着方醒的背影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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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咱們慢了啊!”
有人遺憾的說道,看那模樣,若是方醒還沒走的話,他就敢衝過去。
“是啊!他只敢偷襲,還號稱什麼名將,可笑!”
“……”
聽着這些聲音,王彰突然覺得臉上在發燙。
這是許久未曾有過的現象,他乾咳一聲道:“都回去,帶着林詹。”
他記得以前有人把這種人比作是‘門檻猴’,當然,更多的說法是叫做‘窩裡橫’。
他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擔心方醒突然又殺了回來。
遠處早已沒了方醒的身影,那些官吏都意趣索然的被上官喝罵着回去。
敗了!
就如同是兩軍對壘一般,作爲都查院主將的王彰漸漸面如死灰。
……
林詹不足懼,他只不過是小蝦米,借用了御史這個身份掀起了大浪。
大浪會捲走誰?
先北後南的清理順序如今看來是再正確不過了,若是先動南方,那影響會大到讓整個大明都會顫抖的程度。
北方先行就是預告,給了南方士紳一個心理建設期,讓他們知道南方也是遲早的事。
這是最謹慎和穩妥的決定,如今南方被鎮壓下去,大明初步實現了賦稅革新。
這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興和伯,你覺得林詹是不是被人指使的?”
一騎追上了方醒,很是好奇的問道。
來人就是最近很少露面的朱瞻墉。
他現在也開始蓄鬚了,不過鬍子稀稀拉拉的,看着有些可笑。
方醒見他面色微白,就說道:“有什麼好指使的?難道鬧一場就會把田地還給他們?”
朱瞻墉理解了,就拱手致謝,然後說道:“興和伯,那林詹以前的名聲不錯,蟄伏多年一朝動手,讓不少人側目。他家中的日子也還行,並沒有欠債。”
這是擔心方醒不清楚林詹的底細,做錯了決斷。
“你關注這些做什麼?有時間還是趕緊回去,抓緊時間生個孩子吧。”方醒領情,但卻覺得時機不好,多半會讓人詬病他們之間的關係。
“那是緣分,等吧。”
朱瞻墉對此興趣索然,方醒也不勸他,只是催促他趕緊走。
消息已經傳出來了,路上不少人在看着方醒一行。這就是個漩渦,而朱瞻墉不合時宜的摻和進來,弄不好會把事情搞的更復雜。
“那不是新鄉郡王嗎?他怎麼和興和伯在一起?”
前邊有人喊了一聲,頓時兩邊就像是開了鍋一般的,中間的方醒等人就像是鍋裡的魚肉。
“新鄉郡王……難道這纔是興和伯被彈劾的真相?”
“呀!新鄉郡王走了,這是欲蓋彌彰啊!”
“藩王和重臣勾……親密,這個味道不對啊!”
“新鄉郡王在皇室的地位低下,這是不甘心了?還是別人在慫恿他。”
事情正如方醒所想的一樣,很快就演變成了一出重臣和皇弟勾結的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