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招娣偶爾從天空劃過的白光中看着自始至終沒有開過聲的木槿,抿了抿脣,轉身就走。
她從湯老師那邊學過的文章中聽到過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幾個字,她也只是爲了自己的未來和生命,至於木槿,就算是被他們抓回去,頂多就是重新關起來打幾下,哪還有未來可言?
但自己不同,她今年還有兩個月才滿十八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她不逃出這個魔窟,她就會淪爲生育機器,像大山裡許多女人一樣,只能一個接一個的生娃娃。
而且,她不是和別人生,是和自己的親爸!
那個畜生,真不知他哪來的想法,本打着想要賣了她給別人做媳婦換彩禮重新買一個女人回來,卻和阿奶那個老太婆說這樣還虧,說現在也不好弄人了,乾脆讓自己和他睡覺生個娃娃,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真是可笑,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嗎,這叫亂……
高招娣簡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親爸想出來的點子,太叫人驚呆了,哪有這樣的事呢!
她不敢待在那個家,她求着湯老師要了她,但湯老師不願意,直到她從湯老師那裡得了那張報紙。
高招娣按了按棉襖裡面縫着的一張紙,那是她剪出來的尋人啓事,那上面登記的相片,分明是她那被鎖在牛棚下方的地窖的母親,她爲了確認還反覆拿着相片對過。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母親是被人賣進大良村的,她當時還去地窖看她,但被她指着罵自己小畜生,還用小石子砸破了額頭。
這個母親啊,根本不願意生下自己的,她甚至恨自己。
想到這一點,高招娣咬了咬脣,把剛涌起來的愧疚全部熄掉,打開小手電筒飛快的往小路去跑,她會找到那家人來接她的。
她早已經看過路,知道從哪走更快走到大公路上,只要等到天亮,她攔到車,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不會被那個畜生不如的老男人給禍害了。
高招娣的腳步飛快,她戰戰兢兢的護了自己那麼多年,臉蛋常年都不敢洗乾淨,胸部一直扎得緊緊的還縮起來弓背,就是怕被那些眼睛冒綠光的男人糟蹋了。
也虧得阿爸和阿奶也想着把她養大換一筆大彩禮,也護了十多年,才安生了這麼多年,但這兩年,是越來越不行了,特別她來了初潮以後,胸部再怎麼扎得緊,也鼓得厲害。
估摸也是因爲這個,阿爸纔會起了那種混賬心思。
高招娣不敢多想,飛快地逃離。
而在她走後,那一直在地上坐着的木槿,也站了起來,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聽到身後不遠喧鬧的人聲,她下意識地躥進了另一條道。
“快,在那,給我抓住她。”
“不好,她往落日崖去了,那去不得啊。”
“快快。”
木槿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一路往前,她也不知道去往何方,只是循着本能向前走。
前方,如同一頭黑暗的巨獸張開了巨口,等待獵物入腹。
“別過去,回來,你個死女人,快回來。”
木槿渾然不覺,或許聽見了,卻沒停頓,徑直往前,直到一腳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