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顯淙跟在皇上身後進去,卻不敢就那樣站着,而是跪在青嵐旁邊,砰砰磕了幾個頭,趴在地上便不動了。
太上皇沒有搭理他,繼續問青嵐道:“你把林姑娘擄到哪裡去了?”
他知道黛玉被安南人帶走了,但他不能在這裡說。
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安南人的奸細,誰又知道安南人是不是和湯家合謀?
青嵐見到爹爹過來,稍微心安了些,此時聽見太上皇說她擄走林黛玉,牙齒終於不再打架,哭着道:“太上皇,太上皇您明鑑,林姑娘不是我擄走的。”
“不是你?”太上皇的眸子眯起,“是你的人把她騙到橋上的吧?”
青嵐不敢回答。
太上皇:“是?還是不是?”
“是。”青嵐顫抖着聲音道。
“到了橋上之後呢?人怎麼不見了?”
“我,我,”青嵐的牙齒又開始打顫,“我也不知道,嗚嗚嗚,她都走到橋中間了,我就和旁人說句話的工夫她就不見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嗚嗚嗚。”
太上皇冷笑地看着她,嚇成這個樣子,看着倒不像是假的,但是如果沒有她把林丫頭騙到橋上這一出,說不定林丫頭一直待在人羣中,也不會輕易被人帶走。
人找不到,那就藉着這個引子,讓公主府栽個跟頭吧。
湯顯淙見女兒哭得涕淚橫流,又心疼又氣她做事不過腦子,只得硬着頭皮向前膝行兩步,趴在地上道:“太上皇明鑑,小女做事確實莽撞,但她最多也就是動點讓林姑娘出醜的小心思而已,至於那將人劫走的念想是絕對不敢有的,還請太上皇明鑑。”
說完也不敢擡頭,就那樣趴着,連動都不敢動。
太上皇一聽,拿起手中的杯子,對着他的腦袋就砸了過去。湯顯淙不敢躲藏,生生地受了這一下,血順着額頭就流下來了。
太上皇罵道:“難怪小小年紀就心術不正,原來源頭竟在你這裡。合着在你的眼裡,讓一個清白女兒家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污衊只是一個小心思,”
“至於污衊之後人家能不能活,則不是你關心的事對吧?所以國公府嫡孫在首輔府裡被下藥,孤的救命恩人被擄走,統統都算不得什麼,只有你家女兒受不得委屈哭兩下子,纔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對嗎?”
太上皇越說越氣,又抄起桌上的點心,劈頭蓋臉扔了過去。
這架勢頓時將皇上想要替湯顯淙求情的念頭打了下去。
湯顯淙越發低了身子,幾乎要將整個人趴在地上一般,“臣,臣……
聲音裡帶着顫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這個念頭剛一出來,就像雜草一樣瘋長,瞬間長滿他的腦海。
“湯顯淙,”太上皇的聲音冷得像結成了冰,“孤聽說京中有一幫人經常傳出先太子的謠言,而這幫人大多是公主府的常客,你說,對於他們傳言的來處,孤會怎麼想呢?”
“先太子走了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還有人不想讓他安寧,既然這些人這麼不願意消停,孤也只得成全成全他們了。”
湯顯淙面如土色,被太上皇的話嚇得魂飛魄散,舌頭僵硬地打了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直站在一旁的皇上聽着這話不好,心下一驚,眼角看一眼太上皇,發現太上皇正好看過來,待要躲已經躲不開,只得俯身上前,張了張口,“父皇……
接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公主府自己做事太囂張,將把柄遞到父皇手裡,不僅僅是給人下藥和林姑娘失蹤的問題,還有杖打父皇侍衛的問題,這情讓他怎麼求?
而且父皇表明要懲罰那些散播先太子私事的人,這些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父皇都不希望有人提及,更不希望因爲這些影響到先太子的名聲。
他現在出面求情,會不會有包庇這些人的嫌疑?
公主府真是給他出了個好難題!
他張了張口,只喊了兩聲父皇,便說不下去了。
太上皇眸光冷淡,等着他說話。
他不說,太上皇便不等他了,轉身,睨了眼地下跪着的湯顯淙等人,冷冷道:“傳旨,降禮部侍郎湯顯淙爲郎中,暫酌情查看。褫奪青嵐郡主封號,罰去月明庵禁足半年,每日抄經書二十份。郡主奶孃,杖斃!”
通篇沒提老公主一句,畢竟是皇室宗親裡輩分最大的人,就給她留點情面吧。
反正到最後爲她收拾爛攤子的是兒子,她要是自己不心疼,可以盡情作。
旨意剛下去沒一會就傳遍各大府邸。
聽說是因爲杖打太上皇的人,還有妄議先太子的事情才引起的。
人是老公主打的,受折騰的卻是她的兒子孫女,人們對太上皇的敬畏瞬間重新聚攏。
原來太上皇沒老,威武的爪子還在,只是平日太和善,大家忘了他曾經是老虎而已。
青嵐下藥的事沒有人提起,太上皇嚴令不許置喙,爲的是黛玉的名聲。
她失蹤三天了。
三天都毫無蹤跡。
蕭首輔聽青嵐說黛玉是在橋上失蹤的,腦子裡靈光一閃,回去就命人從黛玉站立的橋面潛入水底。
果然,從水底撈出一串黛玉攢髮髻的紅玉珠子,那天黛玉過來的時候梳的是雙平髻,頭上戴了兩串紅玉珠。
再探,終於在連通外河的閘口那裡發現了問題。
閘口處的柵欄全被折斷,能容人遊進游出。
黛玉是被人從水底帶走的。
派人稟報太上皇,太上皇怔忡半晌,擺擺手讓來人下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擔憂和恐懼充滿胸膛。
千萬不要出事!
與此同時,京城百里之外的官道上,兩輛馬車噠噠噠地快速跑過。
揚起一陣灰土,撲了行人一頭一身。
行人一邊拍着頭上的灰塵一邊埋怨道:“也不知道搶着去幹嘛?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旁邊有人問他:“你怎麼知道不是好東西?”
行人道:“我就知道。”
他沒說的是,那種馬車他親手做過,底下有個隔層,可以藏許多東西,甚至都能藏得下一個人。
那馬車跑得着急忙慌的,不是逃命,就是藏財!
正這樣想着,就見眼前一粒紅色的玉珠,在灰突突的土地上,耀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