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當初賈赦曾經喜歡上一個叫石呆的幾把古扇,讓賈璉去想辦法買到手,可是石呆把古扇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說什麼都不賣。
結果那賈雨村使壞,給石呆安了個拖欠官銀的罪名抓了起來,說所欠官銀變賣家產賠補,然後便名正言順的把人家的古扇抄了出來,轉身作了官價送給賈赦。
賈赦拿着古扇質問賈璉怎麼人家就能弄來,賈璉看不慣,只說了句:“爲了幾把扇子,弄得人家坑家敗業的,也不算能耐。”
他明明罵的是賈雨村,可是賈赦非得說他是在罵自己,說他敢拿話堵老子,二話不說就把賈璉打了一頓。
當初鳳姐兒和平兒都是又心疼又生氣,爹打兒子,又不敢說什麼。
只得叮囑他往後不要當面硬懟,真要是不服氣,也背地裡想辦法。
今天想起這件事情,又聽賈政說忠順王盯上了他們,賈璉心裡沒譜,趕緊將石呆的事告訴了賈政。
賈政一聽,猛然想起黛玉提醒過他,說那賈雨村是個標準的小人,一邊討好利用賈家,一邊到忠順王面前去告賈家的黑狀。
以至於忠順王手裡關於賈家的罪證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從賈雨村那裡得到的。
黛玉一再地叮囑他要警惕賈雨村,要趕緊想辦法處理掉這個人,他會是賈家被抄最大的引子。
最近自己又是罪己書又是分家,差點把賈雨村的事給忘了。
想到這裡,賈政也顧不得寒暄,趕緊叮囑賈璉,“要是你父親問平安州那邊的事,你就說你自己都辦妥了,其他的不用和他多說,”
“他擔心的那十萬兩銀子也不會有人跟他要,我已經從這裡拿銀子退還給那家富戶了。另外你提醒他一些忠順王讓御史盯上他了,讓他以後不要再攬這樣的事。趕緊去吧。”
賈璉感激地眼圈都紅了。
沉默地點點頭,剛要出去,又被賈政叫住道:“還要勸你父親不要和賈雨村這個人接觸太多,他出賣咱們賈家的事情討好忠順王,要小心他,”
“甄家倒了,下一個是誰都不知道,這個時候大家都如履薄冰,再怎麼小心都不爲過。”
賈璉駭然。
賈雨村,忠順王,御史……
天啊,光是石呆的古扇那件事,就夠被人詬病了,還不知道父親有沒有揹着自己和賈雨村有其他的事情,想想都頭大。
不敢囉嗦,賈璉趕緊告辭離去。
賈政坐下來,鋪開紙張,他要給王子騰寫信檢舉賈雨村。
鳳姐兒回到林府以後,當天便派人去通知了王子騰,就說賈璉已經回來了,她想早點將事情處理好,一刻也不想再和賈家有瓜葛。
王子騰下午就回了信。
告訴鳳姐兒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第二天都去賈家祠堂。
時間匆匆忙忙。
賈璉到賈赦那裡,因爲平安州的事情被表揚,又因爲賈雨村的事情被罵了一頓。
正悶悶不樂,管家又進來說,賈母命人通知他們,明天都到祠堂去,王家要來人,解決鳳姐兒的事情。
賈赦和邢夫人便又當着賈璉的面把鳳姐兒罵了一頓。
說她妒婦,無子,說她目中無長輩,說她沒把夫君放在眼裡,還說她容不下尤二姐,小雞肚腸。
賈璉的頭又開始疼了。
不光頭疼,心口也疼得厲害。
做夢都沒想到,從外面回來,天都翻了。
尤二姐的事情曝了光,話本子上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還有尤二姐的未婚夫,那個張華,竟也敢進京告他們賈家了。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鳳姐兒竟然鐵了心要與他和離。
他們可是原配夫妻啊!
她怎麼可以這麼決絕?怎麼能起這樣的念頭?
心一陣一陣的揪痛,就像有一隻手伸進去使勁往外扯一樣,疼痛迅速竄遍他的四肢百骸,他突然全身無力,連站都要站不住了。
有人在拉他的衣襟,有人在扶他,身邊隱隱約約傳來嘈雜的哭喊聲,“二爺,二爺。”
邢夫人怒喝一聲:“什麼二爺?都分家了,往後各論各的。”
接着,賈璉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做夢了。
夢見自己和鳳姐兒剛成親的時候,滿心的歡喜和驕傲。
娶的是金陵王家的嫡女,最貌美的那個鳳丫頭。那個時候的她眉目飛揚,笑容燦爛,往那裡一站,再糟糕的心情看見她都會明媚起來。
轉眼間,眼前又出現一張臉,竟是尤二姐。
賈璉剛要笑,想起鳳姐兒不見了,心裡一慌,連尤二姐喊他都不理,撒腿就去追鳳姐兒。
追着追着,一腳踏空,掉下了懸崖。
他猛地從夢中醒來,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使勁閉閉眼睛,鳳姐兒的身影還在腦海裡縈繞不去,人卻已經不在眼前。
心好痛。
轉眼看向窗外,月亮隱藏在了烏雲裡,整個大地寂寥無聲。
翌日。
天灰濛濛的,就跟人的心情一樣晦暗。
賈母一大早就坐在廳裡了,族裡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妯娌,也都到這裡來,等着和她一起去祠堂。
宗祠在寧榮二府的中間位置,離賈赦府邸比較近,黑油柵欄內五間大門,上懸一塊匾,寫着賈氏宗祠四個字。
等賈母她們過來的時候,人便到齊了。
鳳姐兒見了賈母,連忙在小紅的攙扶下站起來給賈母行禮。
賈母忍不住過去,執起鳳姐兒的手,撫了撫鳳姐兒的頭髮,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個不停。
聲音裡帶着哽咽,道:“你這孩子,你這孩子,我捨不得你啊,舍……不......得。”
說着說着就已經是滿臉的淚花,一旁的老妯娌見到這一幕,也都忍不住跟着擦起了眼淚。
鳳姐兒的眼圈從開始就是紅的,到了這個時候,眼淚也直接涌了出來。
屋子裡放着兩排椅子,賈氏族人一排,王氏族人在對面一排。
所有人看見賈母都從椅子上站起來,就連王子騰和夫人也一樣站起向賈母行了禮。
賈母看着眼前這一幕,心內百感交集。
這樣高貴的親家,這樣知禮的鳳丫頭,怎麼就留不住了呢?
轉眼,看見那個站在後面,滿臉陰鬱的賈璉,氣頓時衝上老太君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