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臉害羞是戀愛中女青年的慣常行爲。說白了,就是因爲太在乎對方,一時遇見了,不知說什麼好,即害怕自己因爲表現得不恰當而受到別人嘲笑或反對,使自己處於尷尬境地,又怕自己的內心被別人瞧破,所以會紅臉。
可是,李巧巧爲什麼要紅臉呢?!
難道她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傻子嗎?!
其實,傻子路新銘只是個癡呆兒。他的智商只有兩、三歲孩童那樣高。不罵人也不打人,見了人就知道“嘿嘿嘿”地傻笑。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一溜邪歪,就像喝醉了酒身體不受支配那樣。
傻子腦子不健全,身體發育卻極正常。一米八左右的個頭,在天藍色長袍的烘托下顯得更加清秀挺拔。如果他不動不笑光站着,給人的印象是高大魁偉英俊瀟灑。
傻子長得確實不難看:彎彎的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樑,棱角分明的臉,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脣呈現出可愛的粉紅色。烏黑的頭髮又柔又亮,閃爍着熠熠光澤。靜態下,怎麼看都是一“帥哥”的形象。
只是一張嘴就全完了:隨着“嘿嘿”聲,眼睛眯起,嘴也歪斜,鼻樑上皺起褶皺,英俊的臉龐立時成了一個皺褶不均勻的包子。
在女孩兒們的笑聲中,傻子路新銘一路歪斜地走進屋裡,將手裡捧着的泥團連同莠子穗兒一併遞給了李巧巧。
李巧巧接的很自然,一點兒也沒有推脫的意思,並且還是提前把手伸出去接過來的。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屋角上的一張桌子上
。
這又讓樑曉樂感到非常費解。
傻子路新銘這一攪合,女孩子們誰也再無心繡花了。便你一眼我一語地打趣起傻子來。
“傻子,今天怎麼給李老師送了一個莠子穗兒呀?”
“嘿嘿,莠子穗兒。”
“老萊子家的大黃狗又出來了,你攆了沒有?”
“嘿嘿,攆。”傻子說着,做了一個轟趕的動作。逗得女孩子們一陣“哈哈”大笑。
樑曉樂過去很少給傻子逗。她覺得拿傻子尋開心水平太低。今天見人們這樣打趣他,他反而十分高興。於是,也參與進來。
“你叫什麼名字呀?”樑曉樂對着傻子問。
“傻子。”傻子這一回回答的十分乾脆。
屋裡又是一陣鬨笑。
“你今年多大了?”樑曉樂又問。
“三歲。”傻子想也沒想,立馬回答出來。
屋裡的笑聲更高了。傻子見人們都在笑。也咧着嘴“嘿嘿”傻笑起來。
“你屬什麼的?”這是大人們問小孩子的常識,樑曉樂也搬到這裡來了。
“屬驢。”傻子脫口而出。
女孩子們笑得前仰後合。
囡囡擦着腮上笑出來的淚花,對樑曉樂說:“樂樂,你再問他姓什麼?”
“你姓什麼呀?”樑曉樂問。
“姓驢。”傻子“嘿嘿”笑着說。
樑曉樂也被傻子逗樂了。
看來,少兒知識方面人們沒少打趣他
。
其實,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屬什麼,人們爲了哄擡打趣效果。便教他說姓“驢”屬“驢”。次數多了,傻子也就熟記在心。每有提問,便張口而出。
樑曉樂見這些少兒常識都被人們歪曲了,便不再提問。又對傻子說:“傻子(路新銘已經把“傻子”當成了自己的名字,這樣叫,絲毫引不起他的尷尬。)我教你說個唱兒,我說一句,你說一句。行嗎?”
“嘿嘿……”傻子無所表示,依然“嘿嘿”地笑。
“樂樂,你就教吧。他不會表態。”囡囡眨巴着眼睛認真地說。
“好,那我就教了啊。”樑曉樂說着,然後對着傻子說:“小毛驢兒,”
“小毛驢兒,”傻子跟着學。雖然發音不是很準確,卻一個字也不差。
“咯嘣嘣,”樑曉樂又說。
“咯嘣嘣,”傻子依然學的很像樣。
“騎着白馬上朝廷。”樑曉樂見傻子學的很是回事,心裡一高興,抑揚頓挫也出來了。
“騎着白馬上朝廷。嘿嘿。”傻子不知是因爲自己說出了一個長句而高興。還是無意識,說完唱兒後“嘿嘿”了一聲。
“別嘿嘿,光說唱兒。”樑曉樂糾正道。
“嘿嘿,別嘿嘿,光說唱兒。”傻子又是一字不差地說了一遍。
屋裡又是一陣鬨堂大笑。連一直沉默的李巧巧也笑出了聲。
“你呀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樑曉樂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孺子可教也!”傻子又說。卻把中間的“不”字給忘了。這樣一來,與樑曉樂說的原意大翻了一個個。
樑曉樂一怔:他這“鸚鵡學舌”竟然還會改句子?!單憑這一句,誰又能說他是一個傻子呀?!
說說鬧鬧間,天色已晚
。李巧巧給傻子擺了擺手,做了個出去的手勢。傻子便“知趣”地“嘿嘿”笑着,一路歪斜地跑了出去。
村裡的女孩子們收拾起繡花工具回去了,孤曉妍她們也回了自己的住屋。樑曉樂見還不到吃飯時,便粘着李巧巧,想看看她如何處置那支傻子送來的莠子穗兒。
“樂樂,到我屋裡玩兒一會兒吧,吃飯時我送你回去。”李巧巧用手拿起屋角桌子上的泥團,對樑曉樂說。
“哎。”樑曉樂高聲答應着,然後又解釋道:“我娘這會兒不在家。我先在你這裡玩兒一會兒,吃飯時我自己走。”
“嗬,對我還客氣起來了?!”李巧巧說着,撫了撫樑曉樂的小腦袋,拿着泥團頭裡走了。
李巧巧住的是一個帶套間的宿舍。一是孤兒院裡暫時房屋寬裕,分配的開。二是宏遠娘在這上面小小地用了一點兒特權。宏遠娘考慮到李巧巧在孃家乃大家閨秀,在婆家是被婆子丫鬟擁着的貴少婦,住單間宿舍太委屈了她。
李巧巧的房間擺設十分簡陋:
客廳裡(外間屋權作客廳吧)有一對木製沙發和一個木製茶几。北面靠牆是一張這個時空裡司空見慣的八仙桌。桌旁各放着一張木製椅。再就是洗臉架和晾衣架。最顯眼的是東北角上擺着一張長條木製課桌,上面放着一個紙箱子,裡面插滿了乾枯了的各種野花野草。
臥室裡也僅有一張單人牀,一個梳妝檯,一張書桌和兩把椅子。要說奢華的話,就是她從蕭家鎮拉來的一對精緻的紫檀木衣箱了。
李巧巧一進門,便把莠子穗兒從泥團裡抽出來,把泥團放進屋裡的一個用來裝垃圾的草編包裝袋裡,然後把莠子穗兒插進課桌上的紙箱子裡。
紙箱子裡插滿了乾枯的野花野草。裡面有樑曉樂叫得上來的饃饃釘花(蒲公英)、野菊花、老九棵花、牽牛花,甚至還有禿妮子花。野草有莠子、葦子、荻子、香香草、青青菜、蓬棵牙……總之,田野裡生長的野花野草,在這裡幾乎全部都囊括了。
這個紙箱子以及裡面的野花野草樑曉樂並不陌生,每次來了都會看到。一開始樑曉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問表姐李巧巧
。李巧巧笑着告訴她說是地裡撿來的,覺得好玩兒,就收了起來。樑曉樂信以爲真,以後也就沒再問過。
今見李巧巧把傻子給的莠子穗兒也插在了裡面,樑曉樂覺得奇怪,不由好奇地問道:“你留着這個幹什麼用呀?都幹成這樣了!”
李巧巧見樑曉樂又問,沉思了一下,臉一紅,對樑曉樂說:“樂樂,上次姐姐沒有對你說實話。其實,箱子裡的這些乾花乾草,都是傻子送給我的。”
“都是傻子送的?!他送你這個幹什麼?”樑曉樂驚奇地張大了嘴巴。
李巧巧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只要他送了來,我就放在這裡面。從那次我崴着腳以後,他就天天給我送。有時候,一天送幾次。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捨不得扔。”
李巧巧崴着腳的事樑曉樂清楚。那是春天的一個傍晚,李巧巧一個人在幸福苑大門外面散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小樹林裡。
忽然,一條黃狗從樹林裡竄出來朝她狂吠。李巧巧心中害怕,撒腿往回跑。慌忙中,一腳踩在路旁的一個小坑裡。李巧巧摔了個大馬趴,腳也崴着了。
李巧巧深閨中長大,哪裡經過這陣勢?!連驚帶嚇帶腳疼,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當她恢復意識睜開眼睛時,已經被傻子緊緊地抱在懷裡,正急急地往回走。傻子走路跌跌撞撞的一路歪斜,李巧巧在他懷裡,就感覺如同在快要傾覆的小船上,嚇得她趕緊抓住了傻子的衣衫,唯恐再被他摔一下子。
原來,當時傻子正在小樹林裡玩兒,那條黃狗就是他引過來的。
別看傻子傻,卻有個傻心眼,他經常把吃剩下的乾糧放在衣兜裡。在外面遊玩兒時,遇見衝着他 “汪汪”叫的狗們就扔一塊。一來二去,狗們被他喂熟了,見了他不但不再狂吠,反倒圍着他搖着尾巴要食兒吃。當然,每次必須得給一塊,不給就圍着他轉起來。
這天,黃狗正圍着傻子搖着尾巴要食兒吃,見李巧巧風擺楊柳地走過來,正所謂“狗仗人勢”——傻子雖然不是它的主人,喂熟了也可以依仗不是—— “噌噌”竄出樹林,對着李巧巧便“汪汪”地狂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