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們人多,又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老百姓們哪見過這種陣勢,一個個嚇得大氣兒不敢出。
“崔財主爲人和善,村裡人大都受過他的恩惠。當年我丈夫病重,爲了給他治病花光了家裡的錢,崔財主沒少幫我家。後來丈夫去世的棺材板也是崔財主給買的。
“那天,我讓我的兒子冒死把崔老太太和她孫女救了出來。而我兒子卻因此落在土匪手裡。
“土匪用盡各種毒辣手段,也並沒有要出錢來,最後······最後這些畜牲惱羞成怒,將崔財主和幾戶富裕戶家裡的上上下下大小孩牙兒,還有我兒子,都活活燒死了……”
連奶奶說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
樑曉樂他們五個眼裡{也都涌上了淚花兒。
“當時,滿村裡濃煙翻滾,齊哭亂嚎……”片刻後,連奶奶又哽咽着說:“那個慘呀,到現在回憶起來,我心裡都打顫。
“一天燒死了大幾十口子人命。村裡沒死的人們都親眼看見了,親耳聽到了他們悽慘的哭喊聲,都嚇破了膽
。當時就搬走不少人家。
“再後來,村裡就不安生起來。人們夜晚出門,常常撞見鬼。有的鬼還到人家裡搗亂,鬧動靜嚇唬人。沒搬走的這些人再也堅持不住了,便一戶一戶的相繼離開了村子。
“也許是當時我讓兒子救了謝老太太和她的孫女,那些鬼沒找我的麻煩。
“而我的丈夫和兒子都埋在這裡,所以我哪兒也沒去。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這裡守着。我總覺得,外面的惡人比惡鬼更可怕。
“也是老天可憐我,在我進入晚年的時候,讓這個瘋婆娘來到了我身邊,於是,我們兩個毫不相干的女人,相依爲命過了幾年不寂寞的日子。現在我最怕的是突然間沒了一個。我們倆無論沒了誰另一個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連奶奶說的淚流滿面。
樑曉樂擦了擦眼淚,問道:“奶奶,被你兒子救出的崔老太太和她的孫女,後來回來沒有?”
“沒有。”連奶奶說:“那祖孫兩個一直沒敢回來聽說在外面無依無靠,也討不到飯,便餓死了。”說着,又掉起眼淚兒來。
樑曉樂骨子裡對土地特別敏感,又見連奶奶訴說的十分傷心,便轉移話題,問道:
“奶奶你剛纔說春點種秋收的,你種着地?”
“地裡去不了,就在村裡的一個空場裡種點兒,好歹夠我們兩個嚼用。”
樑曉樂又說:“地裡的地都荒着,怎麼不租出去呀?”
“租給誰呀?誰敢上這裡來租賃呀?”連奶奶無可奈何地說。
“租賃給他。”樑曉樂一指路新銘:“他是花雨鎮莊園裡的主人,租賃了好多土地哩,你們的鄰村就有租給他的。一年三百斤租糧,粗、細、雜糧隨便要像你這種情況,可以讓他送貨上門。”
連奶奶望了望路新銘,嘆了口氣說:“咳都二十好幾年沒去地裡,我都不知道自家的地塊兒在哪裡了,怎麼租呀?”
“租別人的也可以啊?反正村裡就剩你一個人了
。”石六兒在一旁幫話說。
“別的又不知是誰家的地?這村裡村外都不靜免不安生,最好不惹是非。”連奶奶心有餘悸地說。
“奶奶,我把這裡的冤氣破了,平靜了,你說,走了的人們還會回來嗎?”樑曉樂試探着問。
“這個不好說,二十多年了,興許人家在別處裡紮下了根不願動了呢。”老奶奶說。
樑曉樂點點頭,衝着路新銘問道:“表姐夫,要是沒個正頭真主,這地我們能租賃嗎?”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彷彿破解這裡的事手到擒來。
路新銘想了想,說:“可以讓奶奶給咱作證誰回來了,咱就安一開始租賃年份付給他租金,不讓他們吃虧,估計沒問題。”
樑曉樂又面對連奶奶說:“奶奶,你聽到了吧?如果我把這裡的事破了,就把這村裡所有的地完全租賃下來。你給證明一下租賃年月,誰回來了,我們安一開始租賃年份付給他們地租。你家有幾畝地,說個數,我們也付給你。怎麼樣?”
樑曉樂的心思一刻也離不開荒地上。
“那敢情好。
”連奶奶臉上爬上一絲兒笑容:“把地耕種起來,有了生氣,還興能鎮住它們點兒。只是······過去也請了好幾個香官師傅,人家都說這裡陰氣太重,不敢來。你……也不要勉強。”
“是嗎?奶奶,都是請得哪裡的香官兒?”樑曉樂看了石六兒一眼,有意把話題引到這上面,她想聽聽有關這方面的情況。石六兒說幫己,是明幫暗幫還不知道。也想以此試試石六兒。
於是,連奶奶說起了過去請香官兒的事。也提到了請石六兒。
樑曉樂心中暗喜。
石六兒見提到了自己,不好再隱瞞,便說:“大娘,我就是竇吳村的香官兒石六兒,當初確實有人去叫過我。這裡的事太大,我一個人不敢來,曾建議他們請得道高僧來超度亡靈。”
“咳,富戶沒了,窮人沒錢,又怕花了錢不管用,也就沒去請
。後來挺不住了,就一戶戶出走了。”連奶奶說着望了望石六兒:“我說覺得面熟呢,我見過你。”
石六兒說:“幹我們這一行的,整天拋頭露面。別人都覺得相熟,自己卻不認識,好像挺大意似的。”石六兒無奈地說。
連奶奶說:“這個不能怨你。大家認一個人好認,一個人認大夥得常接觸。我可能是在你給別人看事的時候,湊熱鬧見的你,你怎麼會認得我呢?後來聽說你……不看了?”
“現在又拾起來了。”石六兒不無自豪地說,又扭頭看了看身邊的樑曉樂:“我是受你的影響啊,樂樂。你人這麼小,邊學邊做,還做得這麼出色。我積累了半生經歷,卻藏而不露,有負上天的重託啊。我算看出來了,這人啊,你有哪方面的才能,就奉獻哪方面的才能,人生不就幾十年嗎?多幹點兒,怕什麼呢?”
“是啊,乾孃,人們千方百計擁有才能,不就是爲了提高自己的人生價值嗎?碌碌無爲是一生,碩果累累也是一生。何不讓自己過得充實一些,到老了幹不動了,也有個回憶頭,不遺憾。”樑曉樂興奮地說。她爲石六兒重操舊業感到高興。
“神的人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連奶奶高興起來:“這孩子纔多大?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聽着心裡都舒坦。”
“奶奶,你也不容易,一個人在這裡堅守了二十大幾年,看住了這片村子,也守住了那些亡靈。我相信,在你的幫助下,它們很快就會被超度,轉入輪迴的。”樑曉樂甜甜地說。
“要是這樣的話,我老婆子老了老了,豈不是做了一件功德之事?!”
“是啊,奶奶。這麼說,你同意我們在這裡破事兒了?”
“怎麼不同意?這是過去村裡人們的心願,請還請不來哩?!你主動提出來,我要不答應,傳嚷出去,在外面的崔家窪人一定會罵我的。”連奶奶含笑說。
“好,奶奶,咱就說定了。”樑曉樂高興起來:“破這種事兒,一般都是在晚上,今晚我們得住在這裡,你看,安排的開嗎?”
“安排的開。我的後鄰房子比這裡不錯,我在那裡放着一些雜物,打掃打掃,滿能住人
。”
“那好,我們過去看看,你也躺下休息休息,忙了一大晌午了。”石六兒說。五個人數她年齡最大,又是樑曉樂的乾孃,她自動擔當起了“領頭人”。
“你們跟我來。”連奶奶領着一行五人向北屋走去。
原來,北屋堂屋裡有個後門,後院牆早已倒塌,穿過後門就來到後鄰的庭院裡了。
後鄰的房舍果然比前面不次,有三間北房和東、西廂房,住他們五個人滿沒問題。
“炕和牀都有,就是被褥少了點兒,一個人該不着一條。”連奶奶打開門,有些抱歉地說。
也難怪,連奶奶又不是開店的,算上瘋女人才兩個人,怎會預備過多的被褥?!
“沒事,天氣還挺熱哩,用不着蓋被子。你老回去休息吧。
”石六兒說着,用手扶着她往外推。
“好,好,我不管你們了,你們來兩個人抱被窩,打掃完了,也休息休息。晚上還有事兒。”連奶奶說着,回去了。
被褥是路新銘和長工總管抱回來的。
雷嬸兒望着兩條被子和一條褥子,說:“還不如到我家拉幾牀去哩?反正得出去買吃兒,拐個彎兒,也費不了多少事?”
石六兒想想也是,一大下午,時間充裕的很,便同意了。
可是,在讓誰去上,卻有了難處:
按石六兒的意思,讓長工總管駛車,拉着雷嬸兒去。她和路新銘、樑曉樂留下打掃屋子。
雷嬸兒是個寡婦,覺得孤男寡女坐在一個車上不方便,便想讓樑曉樂也跟着。
可樑曉樂一走,家裡又剩下路新銘和石六兒了。石六兒也是是非之人寡婦,不願意單獨和一個男性待在一起。便不同意樑曉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