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還意氣風發的千戶這一刻有些目光呆滯,自己攜數倍於敵人的戰士來平定亂局,身後還有重樓境高手暗中壓陣,可以稱得上是萬無一失的局面。自己此次來罪州簡直就是閉着眼睛撈功績,戰功是將士們更上一層樓最重要的砝碼,可偏偏這煮熟的鴨子飛了。
沒能夠將黑傘餘孽當場格殺,那今日這戰功的含金量自然是大打折扣。因爲單純只是鱷魚這麼一名昔日的城主反叛,壓根不用如此興師動衆,能撥三千將士共赴罪州城的目的本就是給黑傘一個下馬威,告訴他們南地無論是明面上還是暗道皆輪不到他們黑傘作亂。
可黑傘卻正是來如影去如風,沒有留給南地援軍半點機會。可以說從頭至尾南地援軍來與黑傘衆部交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家以極小的代價重創了自家數百人馬。這是若是傳到南地各軍中,那豈不是讓這三名領頭的千戶淪爲諸軍笑柄?三名千戶皆有些陰沉着臉,機會稍縱即逝,以黑傘暗道巨擘的藏匿能力,他們這會兒再想追擊黑傘自然是連影兒都找不着了。
而身在中軍的曾銳除了有些惋惜外心中更是起伏不定,這次若不是那名千戶命令自己兄弟三人在中軍,隨軍進攻,恐怕三人必定會選擇衝入排頭第一時間便與黑傘展開廝殺。而若是入了排頭兵,那最後的八名黑衣人這一波自殺式進攻,三人必定也是無法全身而退的。未入重樓便不存在任何周身靈氣護佑,也就是俗稱的氣場,那面對這迎面而來的巨大沖擊,三人肉體凡胎最後的結果自然也就是非死即殘了。
“黑傘的人都撤了,你們也撤吧。”鱷魚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城主府最高處的塔樓之上,身旁站的是多年來與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們。
剛當上罪州城城主時,鱷魚最喜歡的兩個地兒便是這城主府的塔樓頂層以及黃金樓最上層的獨立包廂。每當在這兩個地方時鱷魚總愛獨自一人立於窗前,隨意的推開窗戶俯視着整個罪州城,看着自己多年來奮鬥總算苦盡甘來的結果。
今天鱷魚猶如往常一般站在窗前,將罪州城盡收眼底。他親眼所見黑傘老七撤離了,甚至連招呼也沒有跟自己打過,他很清楚在罪州城暗中還有黑傘的高層所在但此次必定與衆部一同撤離了,因爲罪州城被他們放棄了,而自己自然也成了一顆棄子。
鱷魚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從一個最底層的窮苦百姓一步步爬起,每一次站隊奮進自己都如履薄冰。這些年爲組織,不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少也稱得上是兢兢業業盡忠職守了,可爲什麼偏偏讓自己走到了這一步?到最後,讓自己爲之奮鬥了大半生的組織竟然連這麼一丁點好處都不願意給自己?他想不明白,甚至有幾分不想再去想明白了,心中壓抑着火氣讓自己有幾分無處發泄,可環顧左右,他很清楚,他再也沒有機會發泄了。
此刻原本一直藏在暗處不分晝夜守護着鱷魚安全的暗樁們紛紛卸下了僞裝,人人手持趁手的兵器,明火執仗的站在鱷魚的身後。在這一刻他們不再是暗中的影子和殺手,而是鱷魚最後的家兵。他們在用自己的行爲告訴鱷魚,這一生已經活夠了,願與老兄弟同生共死!
所以即便此刻鱷魚不再開口,不再吩咐他們中的任何一人,甚至是不下令撤離此處,皆沒有一個人開口,他們只想陪自己這位老哥哥一同走上最後一程。
“大勢已去,諸位弟兄們你們也速速離開吧,塔樓的酒窖內有一處暗道可以直接通過後山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了,快離去吧!”鱷魚站在窗邊端詳了好一陣之後,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頗有幾分意猶未盡的滋味,可還是忍耐住了心頭的這股渴望,主動朝着身後多年來保護自己的弟兄們說道。
可鱷魚的話語卻罕見的沒有發揮出任何作用,他有些詫異倒不是因爲別的,單純是因爲沒想到這羣弟兄們竟然會違逆自己的意思。要知道這些年手下這羣兄弟對他一直是言聽計從,絕對的將命令執行到位,何曾出現過眼前這種情況。
“見我到最後功虧一簣,就連你們也不聽我的指揮了嗎?”鱷魚言語之中帶着一絲嚴厲的質問,其中蘊含着更多的則是焦急與不安。他比誰都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旦南地援軍整合完畢之後立馬便會衝破城主府,自己授首之時就在眼前。他們若是還不走,極有可能便真的一個都走不了了。
而身後這羣人卻都是一副眼中帶笑不以爲然的表情,完全不爲所動。鱷魚心中有些惱火,可又不得發作,只能耐着性子壓着火說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們快走吧!再不走真的就走不了了!在最後的鱷魚的言語中甚至帶着幾分哀求的味道在裡頭。
鱷魚的這羣影子們見過鱷魚指點江躊躇滿志,也見過他憂心忡忡坐立不安,同樣見過他悲痛欲絕視死如歸,可以稱得上是見過鱷魚這近二十年的百態人生,可近乎哀求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即便是這些生活在陰暗處已經多年臉上不再有表情的影子們難免也有些動容,主求僕的戲碼可是很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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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影子代表衆人朝着鱷魚說道:“這二十年來,我們寸步不離守在您身邊,早已經忘記了該怎麼生存了。您說,今日您讓我們離開,我們又還能幹些什麼?都已經到了這最後一刻了,您爲什麼不能讓我們陪您一同度過最後一道難關,而是讓我們去做些自己逃生等小人行徑,這不是讓我們多年的職業操守毀於一旦嗎?”
這人話說的有理有據思路清晰,既很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同時也委婉的緩和了一些在場人十分緊張的氣氛。其他人紛紛點頭稱是,表明自己與說話人的觀點是一致的。
鱷魚聞言之後先是一聲輕嘆,似乎他已經知道自己很難說動這羣意志堅定的老兄弟了。之後朝着整個人轉向了這羣老兄弟,其目光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多次打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他自己親手接納加入團隊中來的,自然都極爲了解,能夠將身家性命託付給他們的,自然也是關心好到了一定程度。鱷魚在他們身上也看到了許多自己這些年的回憶,隨即又搖了搖頭一副十分沮喪的模樣,與其他人的輕鬆平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就在鱷魚從所有人的身上掃過之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挺挺跪倒在了衆人面前,隨即直接腦袋朝地狠狠的向地上一砸,然後大聲喊道:“求諸位兄弟離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莫讓我鱷魚更加心懷愧疚,路上能夠走的坦蕩幾分!”
這羣鐵骨錚錚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坦然面對的貼身護衛,此刻受到鱷魚的感染也有幾分慼慼然了,皆是保持沉默。
而鱷魚則是趁熱打鐵的說道:“諸位兄弟跟着我鱷魚多年,該吃的苦也吃了該受的傷也沒少受,現如今也該享幾年清福了,怎地非要和我共赴黃泉路不可?就算老哥哥我求你們了成嗎?若你們不走,我便長跪這不起了!”
如果說鱷魚的言語尚不能打動這羣非同尋常的影子們,可鱷魚最後的表現卻是逼的他們不得不撤離,哪有逼着自家大哥給自己下跪的道理?一個個雖不捨但也放下了刀槍,朝着鱷魚拱手行禮最後一次拜過自家大哥。緊接着便是遵循着鱷魚的指令,一步三回頭的向樓梯下走去,顯然他們並不想獨自逃生,更想做的是臨死前與自家大哥一同堂堂正正的一戰!
鱷魚看見衆人皆自樓梯向下走去時,內心之中也有幾分釋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同樣期望這羣跟隨自己到了窮途末路的兄弟們能有個好的歸宿,見他們離去自己也就放心了。
忍不住衝着樓下大聲喊道:“酒窖裡剩下的那兩個罈子全是金子,你們帶着出去分了,也可保這下半生無憂了!諸位兄弟們保重,我們來生再做兄弟,下次鱷魚我來給你們做牛做馬!”
正當他打算從地上爬起時,一反頭突然發現自己身後還站着一人。定睛一看,這人正是早先大戰初始站在自己身旁與自己一同分析討論戰局的年輕心腹。這會兒所有人都已經離去唯獨他悄咪咪地躲在自己身後,笑嘻嘻的朝着自己傻樂。
“還在這傻樂什麼!還不趕快跟着他們一同撤離,再不走就沒得走了,鱷魚眼見南地援軍以後整合完畢,大軍正朝着城主府推進,不消片刻之後這南地援軍的諸位將領就會來到自己的面前,到了那時這傻孩子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所以言語之中頗爲嚴厲,帶着幾分訓斥的意思在裡頭,可誰知這年輕人聽到了鱷魚的話后里面又換了一副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