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行路

行路

兩人一跪一座,皆是無言。司武是在等着八殿下說出她的打算或是吩咐,再思考對策。勝男則只是因爲太過震驚。

八殿下?八王女盛嵐?即便是勝男這個外來人,也不止一次的聽過了八王女盛嵐的賢名。只是在客棧的一個月裡勝男也見了不少身穿喪衣的大晉遺民酒醉激動後,是如何的唾罵六王反逆,如何的嘆息八王女爲國殞命的。自己的身體竟是那“八賢王”!驚詫之後便是一陣的後怕,大成或許因爲風俗不在乎這些爲國服喪的升斗庶民,但並不代表大成會容忍自己這麼一個在大晉有這般威望的賢王活在他眼皮底下!這麼長時間竟沒人發覺自己的身份還真是讓人慶幸,不行,這裡太過危險,必須馬上離開成國境內!勝男越想越想越覺危險,靜下心來,壓下了滿臉的急迫,思考着對還跪在地上的開口“你起來吧,我如今不是什麼八殿下。”

司武自然也明白八王女的身份在如今可不是榮耀反而會是一道催命符,便也起身低頭道“是,下奴看差了,主人恕罪。”

勝男很滿意他的識趣,便拿出了一塊碎銀“我不便出門,你去買輛馬車準備一下,我們明日一早離開。”現在這狀況是容不得自己慢慢準備了,只能馬上離開。至於面前這人,雖不能肯定他一定值得信任,但勝男知道盾營出身的盾士是要從小接受爲主爲國盡忠的教育的,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他是個愚忠的,日後再慢慢觀察。即便不是,他也應該不會作出告發自己這樣兩面不討好的事,自己至多損失了這塊碎銀而已,不算嚴重。這麼想着便很是放心把錢遞了過去。

司武卻沒辦法如此豁達,他覺得自己永不可能猜想的到八殿下的用意,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就像此刻,他不知道八殿下買下自己是不是偶然,也不知道殿下表現的如此信任是不是試探。可他不敢心存僥倖,能活到現在他靠的也從不是運氣,無論八殿下——他現在的主人,是不是真的信任他,他也必須要先贏得新主人的信任,纔有可能逃脫。否則無論靠身份、武功還是心計,自己絕無可能勝的了八殿下。這麼想着,便恭身退了出來,打定主意這段時間要先做個最合格的忠奴。

古代的馬車並不舒適,路不平坦,車裡也沒有減震措施,顛簸的很嚴重。好在勝男並非不諳世事的嬌女,還能忍耐,何況還有司武前後打點。踏上行程已經兩天,勝男怕身份暴露也不敢和他多言,兩天也未曾說幾句話,但勝男卻不止一次的慶幸有這樣一個人能陪她上路。司武爲人沉默卻極可靠,又很有眼色,第一日估計看出了她的焦急,提出是官道不妨連夜趕路。勝男也擔心在那鎮上帶的太久還是離的遠些安全也同意了。那一晚上勝男在車內顛簸着都很難過,一夜未眠還要單手駕車的司武卻只是略帶些疲憊,還能細緻的照顧着她的需求。

勝男看日頭西移,擔心這男人太過勞累,便讓他停車休息。司武跳下車便爲她掀起車簾,看她下去後又忙活着準備食物,收集乾柴生火。勝男雖怕他懷疑自己身份這倆日做足了封建奴隸主的架子,卻也實在不能這般心安理得的坐着看他一個殘疾之人忙碌,何況收集乾柴對自己而言會輕鬆得多。便將他攔了下來說道“我去撿柴便好,你先去準備別的吧。”

司武愣愣,恭聲答允着“是。”便真去備水架鍋了。

勝男向旁邊的樹林走去,想着,觀察了兩日,這司武似乎真是被古代愚忠思想教育出的奴隸,應該對自己沒有威脅,看起來又有能力,算是自己亂世中很大的助力。總是這麼相處自己可受不了,看來要想辦法在不被懷疑的前提下,潛移默化的改變下他根深蒂固的尊卑思想。想着已走到一棵樹下,勝男擡頭看了看發現這樹很是粗壯,上面也有不少乾枯的枝丫,也不想再走。便平心靜氣,盯住那些乾枯的樹枝,用御術折斷取下來,重複幾次也收集了一小堆。勝男看着差不多,距離也不遠便控制着這堆乾柴飛向馬車旁,自己也跟了上去。

司武便熟練的用火石生起了火。說起來因爲條件有限又着急趕路,這是這兩日她們兩人第一次喝上熱水,吃上熟食。所謂熟食,也不過是把當地人叫做粟粉的一種東西加水攪成糊狀,再加一些粗鹽而已。味道有些像小米粥,但口感就差的遠,異常粗糙。儘管是被男人恭恭敬敬的用斷手呈上來的,也實在不能提升它的檔次。勝男慢慢吃着,看司武也拌了一碗默默吃着又覺得滿意。這人雖說性子沉默卻也不是墨守成規的人,起碼很聽她的話,也很自覺。想起昨天第一次吃飯時給自己送上面餅後,他自己卻在吃餵馬的糠餅!看眼正在吃着野草的灰馬,勝男又是暗暗搖頭,這男人究竟把他定位在什麼位置上?和騾馬一樣嗎?還是這地方奴隸就是如此?還好聽了自己話後也學聰明瞭 ,次次吃的和自己一樣,否則自己可不想每吃次飯就要感受一次這樣的階級壓迫,尤其自己還是壓迫別人的那一方。

勝男不想就這般無語的吃完一頓飯便主動開口“你的傷怎樣,都好了嗎?”

“回主人,早已無事。”司武放下飯碗回道。

勝男也覺得這麼多天了自己才突然發現的問這一句,這頭起的實在不怎麼妙,有些尷尬轉了話題“咳,那便好,你原來是使刀的?這樣會有妨礙的吧?”

司武一陣猶豫,還是不敢完全隱瞞“是,只是下奴在盾營時也學過些左手使刀的法子,或許還能爲主人略盡綿力。”

“無妨,防身而已這便足夠,嗯……你我也都算是國破家亡,日後可有什麼打算?”

“下奴不敢,卑賤之人焉能起此妄念,下奴全心追隨主人,不敢有違!”司武卻突然跪地,擲地有聲的說了這麼一番話。

勝男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自己本只是閒聊,看司武的反應卻實在不知要如何繼續了。即便在現世勝男也不是圓滑世故會說話的人,何況面臨這樣的狀況。便也只是匆匆嚥下剩餘的幾口粟粥說着“只是閒話幾句罷了,天色不早,你也累了兩天,快休息吧。”說完便起身上了馬車。

勝男收拾好後卻久久不見司武進來,猶豫下起身掀簾看去,司武果然就沒打算上來,像是就要在車下睡了。問過後果然還是那套說法“下奴車下守夜便好。”

勝男不想多說直接下令,司武果然聽從,在車裡榻下躺了。勝男在車裡晃得也累了,不一會便沉入夢鄉。

司武卻不敢入睡,只覺得不安。八殿下的表現太奇怪了些,即便以往殿下也是以性情溫和禮賢下士聞名大晉,但也不至於這般看顧自己這麼一個奴隸?更何況,不讓自己撿柴,也不讓自己在車外守夜,這怎麼看起來也不像關心,更像是監視?不讓自己離開殿下的視線?便是剛剛的所謂“閒談”似乎也很有深意,殿下這是懷疑自己了?還是,只是一種試探?自己做錯了什麼讓殿下不信任?不,也不會,自己一個奴隸而已,若殿下懷疑直接賜死便是,不用如此麻煩,那殿下意圖何在呢?

司武突然福至心靈,是了,殿下定是有極重要的事要交代自己辦,如今只是試探自己是否真的忠心!司武躺着不敢動,神智卻越來越清晰,定是如此了,雖然自認想通卻更是擔憂,別說殿下打算讓自己辦的是何事,是否危險,能否活着辦成。即便辦成了,自己的後半輩子怕也與八殿下分不開了吧,那自己除了爲主送死或是盡忠一生怕是不會有第三條路了。這樣想着司武看着深色的門簾,又是一陣憂慮,若是如此,南蠻,還有孩子,自己願望又何時能成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