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秣兵厲馬,仍然不失爲一個太平盛世。對洛陽是士族而言,打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有燕王搶劫扶南、林邑的例子在先,他們並不覺得打仗有什麼不好。反正死人也輪不到他們,立功又絕對少不了他們,那就打唄。
這又什麼可關心的,正好有不少士族還覺得,家裡的奴隸有點不夠用呢。再說了,開鑿運河的勞動力還有些不足,加上河套部落的人數,可能還更好一些。
“自洛陽一別,尚書可好?平州以北高句麗屢屢犯邊,對本王之封國產生威脅,農戶佃戶損失巨大,本王一忍再忍,直至忍無可忍。現今洛陽掃北準備已必,本王思來想去,覺得趁此機會以馳援河套爲名,秣兵厲馬對高句麗進行威脅,如若高句麗再犯,則絕不姑息,一勞永逸解決後患,朝中朝臣以中書監、中書令、尚書令爲首輔政,此次本王有求於公,在必要的時候請求尚書相助。”
王戎收起司馬季的來信,撓着頭皮目光落在剛剛進入洛陽的張達身上,臉上堆砌起來笑容道,“護衛,燕王殿下最近可好?”
“殿下安好,只是幽州地處偏遠,所以往來不便,其實燕王一直想要看望尚書的,這次過來也是備了一些禮品,希望尚書能夠在朝中照拂一二。”張達微微躬身,按照司馬季的口吻對付這個輔政大臣,“殿下說朝中如果有尚書照拂,他這個在封國的藩王就安逸的多,尚書也知道,我家殿下喜好做閒雲野鶴,不太關心朝中大事,目光所及之處,不過自己的封國而已。”
“王戎對燕王這種豁達一直深表欽佩,生於高門禮遇下士,燕王做到了很多玄學大家做不到的事情!”王戎輕撫着鬍鬚,忽然想起來自己也是響噹噹的竹林七賢之首,說話間未免戴上了一些超然世外之氣質。
張達眼觀鼻口觀心,來之前司馬季就提醒過他,王戎雖然是竹林七賢之首,但確實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就算是滿嘴玄學也不要在意,那只是一種掩飾,實際的人就談實際的事。
竹林七賢當中,王戎是一個異類,雖然滿口玄學,但做人卻非常實際,不然也不會這麼貪財,貪財的人很少有不實際的。他的滿口玄學都用來做進身之階,和竹林七賢的其他人可是完全不同,只有王戎做到了位高權重的地位。
不要以爲貪財的人就不能做事,司馬季還記得,王戎曾經做了一件對晉朝非常有益的提議,就是對九品中正制進行改良,推出了甲午制,當外任官員居官失職時,吏部會以甲午制“限法”爲理由,搪塞舉察失才的責任,這是疏中“倚限法以苟免”的制度背景。是以傅鹹強調“才非一流,職有不同”,他主張外官調補選用,應重視官員的治民才能。
甲午製出現之後,是王戎宦海生涯最危險的時期,很快王戎就被朝臣攻擊,直到這一次賈后掌朝,才又出山和張華一同輔政。
一個活的很實際的貪財吝嗇之人,燕王也就捨得花錢,但他的錢不是白拿的,花錢就要辦事。
張華對着身後的燕王府護衛擺手,衆多木箱被依次打開,張華躬身抱拳道,“尚書令,殿下說過,雖然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也可以解釋爲將一切都放在明面上,殿下從不讓人白白付出,直到有得有失的道理,此次也是真的想和尚書令友好相待,請看……”
“殿下從府中內庫取出一百萬錢,錢雖然不多,只能算是聊表誠意!”張華轉身在衆多木箱旁邊一一走過,首先指向了幾個裝滿銅錢的木箱,然後目光一轉則指向了另一個木箱,從中拿出了一塊翡翠雕像,“殿下南征一年,所獲大部分寶物都交給了國庫,留下的不多,此雕像乃是殿下深愛之物,原來屬於扶南王範盛。”
“殿下真是太客氣了,這可如何是好啊,王戎羞愧,真是羞愧啊!”王戎馬上做出一副這可使不得的表情連連擺手,不過這肯定不是衝着張達來的,而是在張達面前對着司馬季做出的舉動。
殿下說,以王戎的秉性事情不難辦,而且不會使我遭到刁難,果然不錯!
張達其實見過不少士族,也知道不少士族那種恨不得見一面都覺得空氣髒了的態度,現在見到王戎,反而覺得王戎這個異類,更像是正常人。
“此乃犀首,乃是從其王者當中斬下,乃是一身精華之所在。放之可以鎮宅,陰邪部侵,保持家中安定,對年長者更是有奇效。”張華繼續一件一件的照本宣科,也真是難爲他,來之前把所有司馬季的瞎話全背下來。
“此物竟有如此之妙用!”王戎眼底閃過一絲佔有慾,心中的天平其實早已經有所傾斜。不過麼,他身爲尚書令,總不能對銅錢、翡翠雕太過於露骨。
哪怕王戎是士族當中的異類,也要顧忌士族臉面,正好看到犀首這種其貌不揚,但卻有十分珍貴的東西,也就不吝的開口讚賞。顯示自己並非是爲了錢財而動心,而是單純的欣賞。
“還有這一對象牙,乃是從百歲的象羣首領上取下,尚書令,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往年小國朝貢上表,也不可能有此物進獻,殿下對尚書令非常的尊重。”
張達的介紹的聲音很慢,確保王戎能夠聽見,而且聽清楚。把從幽州送過來的一件件東西詳細介紹,其實司馬季真的出血的就是一百萬錢,象牙、犀首對洛陽士族價格不菲,對走到哪吃到哪的燕王毫無價值。
“這高句麗不除,久必爲患!”王戎輕聲的咳嗽一聲,表現出來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扼腕而嘆,卻一不小心說出了後世的名言,當然這也是張達回到幽州之後司馬季才聽到的。
“殿下肯定會對尚書令的才學,感到敬佩!”張達躬身見禮,話不用說的太明白,這就已經夠了,等於是讓司馬季在等候佳音。
現今對於洛陽來說,攻取河套當然是重中之重,消息當然不會傳播到民間。但不論是宗室、皇后還是輔政大臣,對此都心如明鏡,知道這就是早晚的事情。
領兵的藩王都已經確定,有皇后首肯,有輔政大臣支持,所商量的不過是一些細節問題。甚至連在關中的秦王都表示了恭順,那還有什麼問題。
河套地區是一個讓人心中糾結的地區,這塊地方可以說能放牧,也能種地,但不論是種地還是放牧,都沒有真正的耕地或者牧區好。佔了一般都是爲了拱衛京師,也是爲了安全問題佔領,真要說這塊地得天獨厚麼,到也未必。真正適合中原人的地方,其實是五原郡那塊不大的地方。
晉朝人又不是後世人,能利用的起來鄂爾多斯幾千億噸的煤炭。
“四月大河冰封解凍,正是出兵的好機會,經過一個冬天的煎熬,河套諸多部落牛馬未豐,而我們已經儲存了此次的糧草,一年當中這是最爲合適的時候。”
“此次關中出兵三萬,洛陽出兵兩萬,本王率領鄴城之兩萬兵馬,三方匯合拉開戰線,秦州、幷州之兵想來不會有作用,只需要別讓人跑了就行了。預計在秋天之前,就能拿下河套,自魏丟棄河套之後,我大晉將河套收回。”
“不錯,本王也覺得四月很好。據細作回報,大河在四月開始解封,然而卻沒有全開,此時的大河,看起來可以由人走過,但實際上冰已經很薄了。生活在河套的羌胡必然知曉,想想我們大軍殺來,他們是冒險渡河跑呢,還是留在原地等死呢?”
在那個時候渡河,特別是大規模的逃跑,一點冰層不穩那就是一個人間慘劇。
不論是討論的諸王,還是旁聽的賈南風,都不覺得此次作戰會拖下去,自古以來戰爭只有兩個模式,一則速勝,二則僵持,晉朝要是不順利的話就會自己撤退。根本就不會有後者。一旦開戰幾個月就解決戰鬥,纔是大概率事件。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戎頻頻點頭,隨後像是有些難言之隱,被幾個人都注意到了,賈南風開口道,“尚書令可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如此的猶豫?”
“還不是幽州麼,燕王回到封國以後,發現了封地頻頻被高句麗劫掠,而且所都督之平州也是如此,從那個時候開始,所上的奏疏就頻頻提及高句麗掠邊的事情。燕王年輕氣盛,可能是要給高句麗一個教訓,我們一直壓着都有幾個月了。”
“可現在大軍要進發河套,朝廷不能在開啓另外一場戰爭了!”賈南風沉吟一下道,“這樣的話國庫損耗巨大。”
“倒不是不能打,只不過控制一下,既然高句麗掠邊,讓平州軍殺對方几千人,給他們一個教訓也是可以的!”范陽王司馬虓此時不愧是同爲幽州藩王,還是提司馬季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