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看來沒少喝,醉意甚濃啊……”賈南風眼皮一翻,話音已經轉冷。司馬季這一番說辭她不滿意,很不滿意。整個洛陽誰不知道她和司馬遹現在的關係?誰敢在她面前提及太子?現在司馬季做到了。
“酒是喝了一點,但沒有醉意,說出的話就是心中所想。”捂着嘴打了一個酒嗝,司馬季面帶癡態,明顯就是一副喝大了的樣子,嘴裡嘟噥着我沒喝多。
站在一邊的董猛接連給出來眼色,堂堂燕王全部迴避過去,根本就沒有看見。話中絮絮叨叨個沒完,話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張嘴閉嘴都是太子是國之儲君,反正話裡話外就一個意思,希望皇后善待太子。
“夠了,燕王這次來到京師,就是這個目的麼?”賈南風面帶怒色的呵斥了司馬季,稱呼也變成了燕王,在她眼中,司馬季這副樣子就是酒壯慫人膽,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他也就不再客氣了,“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爲了這個?燕王消息靈通啊……”
切!司馬季給予了一個四十五度角的歪頭回應,懶洋洋的開口道,“這還用得到消息靈通麼?整個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只不過沒人在皇嫂面前說而已。現在滿朝文武,宗室親貴誰看不出來呢?連尋常百姓都以爲談資,季怎麼可能不知道。”
就賈南風一個接一個的動作,有句用來說他爺爺的話形容才合適不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要不是蠢過頭了,誰看不出來賈南風要廢太子?
賈南風還以爲自己做的很保密,或者說這個女人走投無路也不在乎保密不保密了,就是要掀桌子,既然把棋走死了,那就再來一盤?可惜人生不是棋局,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這麼坦白的說話,賈南風倒是不明白司馬季到底想要做什麼了?專門來到自己面前表明一下態度?從薊城千里迢迢而來,就爲了這個?
“可太子頑劣,不能爲國之儲君,大晉天下交到他手中,我不放心。”賈南風默然的開口,“只要有青玄這樣的叔伯輔助,未來之君自然能坐穩江山。”
“季自然是願意輔助,可季也只是宗室當中的一個,皇嫂敢保證整個宗室都願意輔助新太子麼?”司馬季輕輕一笑道,“太子是武帝親自看重的儲君,皇嫂要廢了他,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季今天來到京師,就是希望皇嫂慎重思量,切不可一時衝動。”
“皇嫂已經思量過了,沒什麼問題。”賈南風眼睛眯起來,裡面的寒光一閃而逝。司馬季這番話,無非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自己躲得遠遠的,根本沒有處在她賈南風的位置上,放過太子?然後等着太子羽翼豐滿誅殺賈氏?
這些宗室真是說得輕巧,反正宗室自己又不會面對這個困局,跑過來勸她束手就擒?等到太子登基對付自己那天,這些宗室還不是站在一邊恭喜太子剷除大患?
賈南風本以爲司馬季在宗室當中算是聽話,而今天這麼一看,也都是一路貨色。慷他人之慨,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點江山,把難題都留在她賈南風?
她想的一點錯沒有,司馬季還就是這麼想的,他管賈南風到底以後會怎麼樣?反正自己沒準備好,這麼大的變局還是能拖就拖。
可現在賈南風的態度太明顯了,根本就不聽勸,鐵了心一定要廢太子。甚至連他說話的時候,賈南風都表現出來了一副不耐煩的口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司馬季根本不相信,這是八年來小心平衡朝廷,不露出絲毫紕漏的女強人,賈南風要是和現在這樣衝動,八年來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皇嫂,季還是要勸一句,皇嫂掌朝多年,身負海內人望,這一點天下人有口皆碑,季對此也一清二楚,可是太子之事非同尋常。這不是皇嫂一個人的事情,這個天下終究是我們司馬氏的!”既然如此司馬季也就不在藏着掖着,挑明道,“天下之兵盡在宗室手中,季今天其實可以不說話,和其他宗室親貴一樣默不作聲。但正是因爲不想我大晉出現動亂,才從薊城趕來京師,洛陽之外,無數宗室將領秣兵厲馬,一旦皇嫂和太子的衝突不可收拾,難免不會有人起兵,皇嫂可曾想過?”
大晉在賈氏手中,這是一個錯覺。就算是把唐朝的武后換到賈南風的位置,同樣一點辦法也沒有,晉朝的宗室強大到遠遠超過任何王朝。指望用政治手段,不動一兵一卒就瓦解掉宗室的力量不可能,司馬季絕非是嚇唬賈南風,事實如此。
這麼直白的話出口之後,房中出現了落針可聞的效果,不論是賈南風還是等候在旁的董猛都沒有作聲,董猛更是一種見鬼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一個藩王在恐嚇皇后?
“燕王多慮了,天下太平,皇嫂和宗室的關係很好。”賈南風眼皮耷拉下來,慢吞吞的道,她當然明白司馬季的話是真的,絕對不是在恐嚇自己,“不勝酒力就稍稍清醒一下,京師乃天下繁華之地,讓人流連忘返,但不要太過貪杯。至於太子的事情,皇嫂只有決斷,不會出現燕王所說的事情。董猛,送燕王出宮。”
“燕王,請吧!”董猛微微躬身朝着門口做出請的姿勢,司馬季嘆了一口氣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卻迎面看見一道倩影款款而來。
“叔王,你來了,是剛到的京師麼?”司馬宣華的眼睛很好使,只是一瞬就認出了司馬季,不由得加快腳步,很是高興的走來,臉上掛着笑容,這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嗯,是剛到,剛和你母后談完!”司馬季很自然的笑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賈南風,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既然如此只能照單全收了,“宣華真是越來越有氣質了,不知道以後哪裡的俊才真沒有福氣,能娶到我們的大公主。”
“叔王說笑了!”司馬宣華抿嘴直笑,露出一副小女兒態,隨即便像是想起來什麼,衝着賈南風微微欠身,“見過母后……”
“不必多禮!”賈南風的目光從司馬季身上一掃而過,又落在自己女兒的身上,暗自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和你叔王聊聊吧,都長這麼大了,還是不成體統。”
她對太子兇狠,那是因爲太子不是她的孩子,對於自己的孩子,賈南風和一般父母一樣,心中也充滿了溺愛,只是從不表露在表面上。示意讓董猛退下,把燕王趕出去的計劃,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女兒知道!”得到賈南風的首肯,司馬宣華緊張的神色總算是消失了,換上一副笑臉道,“叔王可是久不來京師了,把宣華忘了麼?”
“怎麼可能,我家大公主天生麗質,讓人不敢忘。”司馬季哈哈大笑道,“只是薊城事情多啊,各種瑣事絡繹不絕,實在是沒有時間過來。再者京師王侯衆多,本王喜靜,就不過來湊熱鬧了。”
在皇宮逛了一圈,身上本身就不多的酒意早就醒了,大侄女一路陪伴讓他這個叔王心情不多,本來麼,和賈南風這次衝突本就和小女孩無關。雖說剛剛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可司馬季也承認,多年來他確實被這個皇嫂多番照顧,在宗室當中也算是數得上。
可這個死局是無解的,賈南風碰上這種死局都要撕破臉,他處在賈南風的角度一樣沒有辦法,在司馬季眼中,他這個皇嫂面臨大結局只是時間問題。
撕破臉也只是追求那種幾乎沒有的破局,註定沒有結果,如果現在賈南風回憶起來,面對這種兩難的處境,會不會後悔?應該在小時候就對太子好一點?
“宣華,如果以後碰到什麼難處,可以給叔王寫信,不論是什麼時候,不管叔王在什麼地方,都會出現幫你一把。”司馬季突然認真的說出這樣一番話,然後看着司馬宣華的反應。
“叔王這是何意?”司馬宣華被司馬季的樣子嚇到了,她並非愚笨之輩,母后和太子之間的事情,大體也知道一些,一聽到司馬季這麼說話心裡一陣緊張。
“沒什麼,記住就行了。”司馬季呵呵一笑道,“過幾天叔王就要回到薊城了,不過不管在哪,這句保證都有效。”
“宣華知道了!”司馬宣華怔怔的看了一眼司馬季,認真的點頭,她能感覺到司馬季是好意,並沒有加害自己的想法。
“好,天色不早,本王也要出宮了。”司馬季看了一眼天色,讓大侄女回去,自己頭也不回的奔着宮門而去。
賈南風面對的是死局,所謂破局只是她自己這麼認爲,誰都攔不住人家自殺。可一旦賈南風結局悲慘,剩下兩個公主的命運就可想而知。
司馬季多年以來承蒙關照,並不是一個不知好歹的人,一旦賈南風垮臺,他會保證兩個侄女平安度過剩下的日子。
“燕王和公主聊完後已經出宮,聽說去了張華那裡。”董猛低着頭一五一十的稟報着,司馬季的一舉一動盡在掌握之中,“奴婢最近會盯着他的。”
“呵,我到要看他要做什麼?”聽了董猛的話,賈南風滿是自負的道,如果司馬季想要在京師鬧事,那隻能說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