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聲重重的嘆息打破了房中的沉寂,幾個席地而坐的人皆相顧無言,心中不平、惶恐的情愫在交織蔓延,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夠活多長時間,不要說這間小小的府邸,就是整個洛陽城都瀰漫着肅殺之氣,他們這些太子黨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於非命。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殊死一搏,僅剩下的幾個人聚集在此地,商討對策。保護自己的性命和匡扶江山社稷兼而有之,總之不能坐視太子落得如此下場。
可事到臨頭,這些太子的餘黨卻茫然失措,只能聚在此處共商大局。;
“不管怎麼說,太子對我們都有知遇之恩,現在太子身陷囹圄,正是需要我們的時候,再者皇后亂政,矇蔽天子,爲臣者自當匡扶社稷。不能讓皇后的圖謀得逞,篡了大晉的江山。這樣的話,在外的宗室諸王不會善罷甘休。”許超眯着眼睛低聲道,對我們而言也是時不我待,目前有尚書令和太尉想辦法勸說皇后,但效果不大,一旦過一段時間皇后騰出手來,肯定會對我們這些太子的人痛下殺手,當初她不就是這麼對待楊氏的麼,我們早已經無路可退。”
聽着許超的話,在座衆人皆是神色凝重的點頭,所有人都明白,現在的局勢對他們這些太子黨的人來說,局勢前所未有的惡劣。人頭落地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情,整個洛陽的中央禁軍在皇后手中,只要一聲令下,他們不會比當年的楊氏結實多少。
“爲今之計,能夠讓皇后害怕的只有外敵的藩王,可是他們遠水解不了近渴。而起藩鎮領兵的藩王如此衆多,萬一有皇后的心腹呢,事情太大不好聯絡,稍微不注意就是何進把董卓召進來的下場。”司馬雅輕咬着嘴脣謀劃道,“只能從京師的宗室當中尋找忠義之輩,營救太子,我覺得淮南王最爲合適,是武帝的親子還是太子的叔叔,威望足夠,年富力強。”
“萬萬不可!”司馬雅還沒有說完,許超就伸手打斷了司馬雅的話,引得其他幾人一陣側目,不知道許超爲何有這樣的舉動。
僅憑藉他們幾個人有心殺賊,同樣盡憑他們幾個卻無力迴天。這樣尋找宗室德高望重之輩做後援,本身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怎麼會萬萬不可呢?
“聽我慢慢道來!諸公稍安勿躁。”許超有些慌亂的解釋道,“現在在洛陽的武帝之子有四位,清河王司馬遐在當初抓衛瓘的時候蛇鼠兩端,不是一個可信之人,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不可取,他手中也沒有兵權。”
見到幾個好友都在點頭,許超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吳王司馬晏身有殘疾,素來不爲武帝所喜,能照顧自己都算是不錯,何德何能參與如此大事?但皇后竟然讓他做射聲校尉,明顯是覺得吳王不構成威脅,一旦我們尋找吳王,可能被吳王身邊的人告發,等於自投羅網。”
此時的許超很有一種煮酒論英雄、舌戰羣儒的風範,把洛陽的宗室諸王如數家珍的數落了一遍,“豫章王司馬熾年齡太小,只是散騎常侍。剩下就是淮南王司馬允了。”
“不錯,我的意思正是以淮南王爲外援,衆所周知,武帝對秦王、楚王和淮南王寄予厚望,現在楚王以死,秦王遠在長安而且聽說身體不好,我們就只剩下淮南王可以仰仗。”司馬雅接過話來,加重口氣道,“淮南王威望甚高,年富力強,只有他纔有這個能力凝聚宗室之心,而且我有一個朋友叫士猗,爲殿中中郎,可以裡應外合,一旦淮南王振臂一呼,便可誅殺皇后,將太子解救出來。”
司馬雅、許超一個是右衛將軍、一個是常從督,而士猗則是殿中中郎,殿中中郎是當年孟觀、李肇的軍職,孟觀兩人正是因爲當初參與誅殺楊氏才步步高昇。可見這個位置的重要性,不過他們三個加一起,面對洛陽的禁軍仍然勢單力孤,纔想要聯絡宗室諸王一起行事。
“將軍,正是因爲淮南王是武帝的親子,太子的叔叔,我們纔不能找他。你明白麼?”許超直勾勾的看着司馬雅,陰測測的道,“你能保證淮南王一定會保護太子麼?”
“怎麼不會,他可是太子的親叔叔……”司馬雅噗嗤一笑,慢慢的笑容凝固了,他本身就是宗室的遠親,當然一下子就理解了許超話中的潛臺詞。
越是和太子在血緣上關係近的宗室,在這個時候越加的不可靠。因爲一旦太子出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這些天子的兄弟,太子沒了,他們就有了做繼承人的機會。誰能保證在這種誘惑面前,他們還會顧忌叔侄的情分?
一旦到時候淮南王因爲皇位的誘惑,朝中與淮南王結黨的臣子們,利用當時人心惶惶的亂局,趁機向賈皇后施壓,要擁立淮南王爲嗣,他們這些太子黨就是給淮南王做了嫁衣。
皇后生子到了現在都沒有人相信,不然的話,現在賈南風把太子搬倒之後,第一件事應該是製造輿論,準備冊立新太子。但現在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段時間也沒有大臣說過要冊立新太子。
“這怎麼辦?總不能找東武王吧,這傢伙可是親自下令殺了太子的生母,他絕對不會聽我們話的!”司馬雅又把宗室的人過了一圈,有些泄氣的道,“看來我們只能等着大禍臨頭了。德高望重者,樑王是大將軍,可他手下沒有兵權。”
“有,禁軍右將軍趙王司馬倫。”許超壓低了聲音和幾個好友道,“趙王這個人貪婪,本身不被賈南風所看重,右將軍的俸祿很低,趙王時常心有怨言。”
“可趙王並非是一個德高望重之輩,能行麼?”馬上就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司馬倫是什麼貨色,幾乎整個洛陽都知道,押寶在這種人身上,他們自己心裡都沒底。
“越是沒有威信,纔不會引起皇后的懷疑。就咱們做的事情,就沒有十拿九穩的可能。我們無路可退,只能孤注一擲的行事。”許超給幾個人都倒上了一杯酒,拿起酒杯道,“超,願意同諸公共進退,請滿飲此杯。”
“好,滿飲此杯!”所有人都舉杯,到了這個時候都豁出去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會找到一個適當的時候,和趙王談,諸公靜等好消息。”司馬雅摸了一把嘴,看着幾位好友作揖道,“最近一段時間,諸公一定要小心。”
“將軍小心!”包括許超在內的衆人一起拱手,在此時臨別之際平添了三分惆悵。
太子餘黨不甘失敗,準備想辦法政變廢了皇后,可是他們萬萬想不到自己棋差一招,東武王已經接到詔書來到皇宮,賈南風早已經在這裡等着了。
“太子謀反證據確鑿,京師之內有很多亂黨蠢蠢欲動,東武王可能並不理解這種擔心。”賈南風慢吞吞的開口,看着司馬澹道,“皇嫂也是很擔心的,東武王應該明白,一直以來皇嫂對你不薄,這中護軍的位子皇嫂也是頂了很大的壓力才交付到你的手上,並不是人人都服氣。”
“臣弟明白!”司馬澹心中冷嘲,如果不是自己下令殺了太子的生母,早已經和皇后綁在了一條船上,這中護軍的位置還能輪到自己麼?不過回報也是很豐厚的,燕王司馬季一個遠親宗室,何德何能被任命爲鎮北大將軍,超過衆多宗室,和武帝的親子淮南王平起平坐?
還不是抱上了皇后的大腿?有了皇后支持才幾次出兵,建立了如此大的威望,燕王可以,他東安王未必就不行,已經深明燕王行我也行奧義的司馬澹,毫不猶豫的跪拜道,“皇嫂有事情直言便是,臣弟在所不辭。”
“好,京中混亂,很多人蠢蠢欲動,太子在金墉城並不令人放心,遷移他處才能令心懷叵測者死心,斷了他們的念想,再慢慢收拾。”賈南風嘆了一口氣吩咐道,“皇嫂覺得許昌就不錯,請東武王護送到那裡,皇嫂要對付一下其他人了。”
“不知道皇嫂還有沒有吩咐的?”司馬澹沒有擡頭,還在等待着進一步的暗示。
“許昌已經有人接應了,東武王只是保證太子安全到達許昌即可。”賈南風一甩衣袖吩咐道,“看看到時候誰在相送。”
“臣弟知道了!”司馬澹起身對着賈南風見禮後,便匆匆離開皇宮直奔金墉城。金墉城本身就具有軍事用途,城牆極高,看起來十分壯麗,可他現在缺沒有功夫觀賞,拿出聖旨之後便讓守衛看門。
而與此同時,賈南風也沒有閒着,直接下旨讓各大重臣進入皇宮宣讀最新的處理辦法。直接在宗室和大臣面前來了一個先斬後奏,告訴大臣們,東武王司馬澹明天會護送太子司馬遹和家眷前往許昌,並且告訴大臣們不許相送。
賈南風的快速動作,直接把許超、司馬雅他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他們還在商量如何營救太子的時候,賈南風已經把太子轉出了洛陽,而他們這些禁軍的軍官,所擁有的一些力量充其量在洛陽有一定的作用。
太子離開洛陽,他們會更加的師出無名,不論是許超還是司馬雅,不能借助太子的威望,在聯絡宗室的時候回更加的被動,落到一個附屬位置。
不過賈南風還是留出了一天的時間,這麼短的時間如果用來發動政變,她肯定會非常高興,因爲這種漏洞百出的政變,對已經準備應變的她來說就是送菜的。可一天的時間足夠讓受過太子恩惠的官吏出現,得到消息出來送行是絕對夠用的,賈南風就想要知道司馬遹身邊到底有多少忠心耿耿的官吏,一旦他們出面立刻就會被抓。
張華兩人這次的反對沒有一點作用,甚至都沒有得到爭辯的機會,賈南風讓董猛宣讀完聖旨之後,直接就讓宗室好大臣離開,明擺着就是他們,這只是履行程序通知你們,並沒有徵求你們的意見,在太子這件事上,她也不會再被任何阻力嚇退。
最終張華只能唉聲嘆氣的離開,心裡安慰自己,離開金墉城說不定也是好事,沒準皇后會放太子一馬。
“皇后竟然這麼快就按耐不住了,我們怎麼辦?”得知太子要被遷出金墉城的消息之後,許超、司馬雅這些傾向於太子的禁軍武官一下子亂套了。這已經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本身他們想要謀定而後動,可剛開始謀,卻來不及動了。
“我們要不要去送太子,江統他們好像已經出城了?”賈南風這一步直接把他們都弄懵了,說出來的話都開始不過大腦,處在六神無主的狀態。
“絕對不能去,江統他們沒有兵權,我們一旦去了,就徹底救不出來太子了。現在不要亂!”許超還保持着理智,對着衆人安撫道,“皇后此舉就是要看看,有沒有心向太子的官吏出來送別,明日洛陽一定會很危險。”
“不錯,我已經接到了調令,不準任何人在洛陽送別太子,江統他們也不能出現。”司馬雅接口道,“他們如果非要去的話,最好距離洛陽遠一點。”
“這幫文人就是不聽勸,腦子裡面那股勁一上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許超也有些憤憤的道,“我們按兵不動,希望太子能夠等到我們把洛陽的事情辦妥。”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的時候,東武王司馬澹率領的一千禁軍就來到了金墉城,將裡面的太子以及家眷解出來,這一千禁軍將在司馬澹的帶領下,護送司馬遹前往許昌。
離開金墉城的時候,洛陽百姓已經有不少出現在街道上,看着這一支長長的隊伍久久不語,禁軍隨行的還有治書侍御史劉振。治書侍御史掌管律令。劉振的任務是看守監視太子,皇帝令劉振持節,按照晉朝法令,持節者可以殺無官位之人。當時太子已被廢黜爲庶人,所以在法理上,劉振有權將太子先斬後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