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沈歡石“噗”的噴出一口血, 他抹了抹嘴角,並不在意。

脫下已經被鮮血染色的衣服,他光|着身子走近了浴室, 熱水淋下來, 血跡順着皮膚的紋理一點點蜿蜒而下, 流進了下水道。

半個小時後, 他站在穿衣鏡前。他的臉上還是沒有一絲血色, 看起來虛弱得像是重病的人,他扯着脖子仔細觀察。

原本發燙的印記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痕跡。他徹底放下心。

沈予熙這回徹底死了。

果然自大又愚蠢,一點點小小的誘導, 甚至都沒有刻意佈置,她就巴巴的鑽了進來。以爲他還是以前那個他嗎?以爲有點武力就可以爲所欲爲?可笑。

現在, 那棟解剖樓也算完成了它的使命, 可以廢了。

他拿了件睡袍, 手臂套進去,並沒有繫上腰帶。從正面看, 春光乍泄。

回到臥室,翻開角落裡的一塊普普通通的磚。下面放着一個盒子。打開來,裡面是十幾個稻草人。

他取出其中兩個,拿出打火機燒了個乾淨。屋子裡一股特殊的味道蔓延開來。他眯起眼,心情愉悅。

與此同時, 遠在國內的H市醫學院那棟廢棄的解剖樓裡兩聲淒厲的慘叫讓人心尖亂顫。陳思久和姬澈相互攙扶着, 將蘇軒宇和陳莎莎拖出瞭解剖樓。他們的身上髒污一片, 昂貴的衣物破破爛爛, 甚至有些衣不蔽體。看着熊熊烈火瞬間侵蝕了那棟樓, 他們相視的眼眸裡,寫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

沈予熙覺得眼皮重極了, 睜不開,連眼珠都動不了。她很多年沒有這種感受了。

“醒了?”顧肖摸了摸她的額頭。

顧肖!?

沈予熙掙扎着想要睜開眼,用了全身的力氣,肌肉的線條被繃出來,優美流暢,即便如此,她的眼睛還是閉着。

“別用力。你的傷口又開了。”顧肖聲音溫柔,看着沈予熙又浸出血來的傷口,眼裡卻是幾乎壓制不住的怒意。

這會兒沈予熙哪裡聽得進去,她掙扎得更厲害了。她想問問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們真的死了?

她不太信的。但如果不是,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顧肖不是有事要辦?她爲什麼會在這?沈歡石又是怎麼弄到她的山寨咒的?

她最想知道的還是顧肖有沒有事?

顧肖拿出一個箱子,手指深入那漆黑得像是會吸進一切東西的箱子裡,像是從和麪的碗裡抓出和好的面,把它扯成條狀一樣,把一團黑影扯了出來,拉成長條狀,像是纏繃帶一樣,一圈圈裹在沈予熙的手腕上。

看懂了沈予熙想說卻說不出的話,顧肖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晨晨。”

沈予熙愣了一下。由心底擁出狂喜,衝的她閉着眼躺着不能動都能感到頭暈目眩。

這是記起來了?

“沒有,”知道他心中所想,但失去的記憶是代價,失去了就永遠的消失了,找不回來的。顧肖解釋道:“我看到了我留給自己的錄像 。”

沈予熙有些失望,不過片刻,又恢復了元氣。

“竟然留了錄像。”她分神想到。

兩人千年的默契,看她翹翹屁股就知道她想幹什麼,更不要說這麼明顯的情緒化。

顧肖笑了笑,道:“我是看到劉建民看錄像纔想起可能留了這麼個東西。”

他的心底一陣後怕,若是他晚一點找到錄像,或者晚一點看到裡面的東西,亦或是晚一點做出反應,沈予熙就沒了。不光是她,他也沒了。

就像陽光下一個小泡沫,“piu”的一下,渣都不剩。

顧肖給沈予熙敷的藥很有效。雖然肢體還是無法動彈,但是她已經睜開了眼睛。

見她看向他,顧肖笑了笑。

沈予熙也露出一個笑。

“好點了嗎?”顧肖問。

沈予熙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嘴角只是被牽起一個微小的弧度,根本不足以發聲,她眨了眨眼,有些無助。

這樣的沈予熙已經千年未見了。

從知道顧肖會偷咪咪把她受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之後,她已經很久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顧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這讓她有些不安。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她不知道自己傷成什麼樣,只覺得全身都很疼,疼得她只要一不注意就會連連吸氣。這種情況下,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只能透過顧肖的眼睛。

但他沒看她。

她的目光灼灼,盯着顧肖。

顧肖捂住她的眼睛,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出去看看。”他站起身。沈予熙無措的目光看得他快要堅持不住,他怕他再呆下午,就會滿足了她的心願。

只是她若是看到了她現在的模樣……顧肖不願深想。

沈予熙不斷眨眼睛,用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可惜顧肖背對着她,看不見她快要抽筋的眼睛。

越發覺得有蹊蹺。沈予熙睜着眼睛,眼珠溜溜轉。

這是一間十幾平的小房間,很熟悉。那是顧肖的空間。

顧肖的空間很小,只有三十來平,除了這間小房間,外面還有一個小院子,裡面包括一個簡易廚房,一個幾平米的池子,還有幾塊地。

這會兒沈予熙打量着這個幾年沒進來過的空間,房間裡的東西和以前一模一樣,佈局卻有些不同。能反光的東西全被移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沈予熙木着臉。

突然她眼睛一亮。顧肖既然失憶了,有個東西他一定不知道。

她的身子不能動,眼珠斜得就要出框。終於看到了那個透明的相框。

她在心中唸了幾句,相框裡空白的地方出現了畫面。沒來的及跟着那些畫面回憶,沈予熙就被反到她眼睛裡的那坨黑乎乎的東西驚得睜大了眼睛。

那是一塊焦炭。和在醫院那個幻境裡看到的那個被燒焦的人很像,但是比那更加噁心,渾身還有些類似水泡的東西,在焦黑脆皮的身軀上,讓人作嘔。怪不得她沒辦法說話,也動彈不得。

她想到了顧肖那個吻。

眼神黯了黯。

顧肖再進來的時候,手裡端着一碗黃色的糊糊。看起來有點噁心,聞着倒是挺香的。

見到她生無可戀的模樣,顧肖愣了愣,笑得有些苦澀。

“沒事,會好的。”他走上前,在那張焦炭面上輕輕地撫了撫。

沈予熙眨了眨眼睛,迴應他的話。然後眼珠轉到另一邊。

這時候她不是很想看到顧肖。應該說,是不想讓顧肖看到這樣的她。太醜了。她閉上眼,哪怕只不過是掩耳盜鈴。

顧肖的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擰了一把,然後又扔進裝滿醋的盆子裡。

他臉上的笑容在沈予熙閉上眼之後終於是掛不住了。他知道沈予熙不想讓他看到她現在的模樣。他想告訴她,她不醜,在他眼裡,她還是那個肆意張揚的女妖怪,那個不喜歡動腦子的傻姑娘。

沈予熙拒絕溝通。

“晨晨……”

顧肖嘆了一口氣,靠近了一點,感覺到沈予熙全身抗拒的氣氛更加濃烈。他的動作頓了頓,道:“先把這個吃了。”

沈予熙不動。

顧肖:“吃完我就出去。”

沈予熙睜開眼,看着他。眼神裡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看得顧肖心疼。

舀了一勺糊糊喂到她嘴邊,沈予熙的嘴巴微微動了動,張開了一條縫。顧肖垂下眼眸,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說道:“真乖,好了再吃一勺。”

他艱難的擡高勺子,以便糊糊能夠從那條窄窄的縫隙裡面流進去。進展緩慢。

一碗糊糊,餵了一個小時。

好在糊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原料,沒有變涼,也沒有變得乾燥。

沈予熙再次閉上眼。顧肖沒說話,端着碗走了出去。帶上房門,在門上下了一道禁制。

他把碗狠狠砸向地面,甚至用上了靈力。碗在觸地之後,直接碎成了粉末。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顧肖站在原地,背靠着門,第二次後悔自己習慣性的多管閒事,撿了一個禍害回家。

想到那個被他冠以沈予熙的姓的男孩。他的眼眸深邃,彷彿裡面藏着深淵。

從他找到的錄像裡,他知道了他失憶的原因。

沈予熙死過一次,就在六年前。

錄像應該是他匆忙間想起纔打開的。

畫面裡,他手忙腳亂的收集她的魔氣,最後把他們裝在一個盒子裡。在發動捨身咒之前,對着鏡頭講了事情的原委,告誡可能看到錄像的自己,動用捨身咒,立刻把晨晨拉到空間。

然後他才知道他還有個空間。

緊接着,把沈予熙拉來了這個空間。

這個空間就像另一個世界,在這裡任何外來的法術都沒有用。有關聯的法術,也單方面切斷,就像是一個絕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