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冷風凜冽,雪後乾硬的凍土被冰凌結成一塊一塊的土疙瘩,馬車行起來顛簸不平。空氣中瀰漫着爆竹散發的淡淡火藥芳香。方纔解凍的河水嘩啦啦的流淌,聲音清脆響亮,振人心扉。
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起了燈籠,有大有小,花樣各異,形狀不同,燈火或明或暗,或遠或近,從遠方望去,便像是掛在天邊的燈火,挨個點燃揉亮,甚是美麗。
路兩旁行人甚多,丫鬟們手執燈籠,在微寒的春風裡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小姐們含羞帶笑,低頭急行,深怕是被別人瞅着了自己面容。尋春的公子哥手執逍遙小扇,不時打量着來來往往的女子,模樣甚是瀟灑。
陳杉與李玉珠在自家的院子裡,還沒有來得及買一些下人,偌大個院子,顯得格外的空曠。
陳杉仰天長嘆一聲道:“過年了呀,回望今年發生的種種,彷彿昨日一般,娘子,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李玉珠在忙碌着今晚過子時時候需要用到的祭祀物,根本沒空搭理他,頭也沒回道:“相公,你快到街上看一看,還有沒有蠟燭賣,家裡的蠟燭不夠了。”
陳杉從身後一把將李玉珠摟在懷裡,在她耳邊輕吹一口氣道:“我們家就我們兩個人,不需要這些繁瑣的習俗。”
李玉珠被他這麼一挑釁,頓時面紅耳赤地一把將他推開道:“相公不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當心惹怒了上天。”
陳杉笑了笑,這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絕對不是空虛來風,像陳杉這種無神論者也不敢怠慢。剛一打開門,就見自己家的門口已經站滿了人。
好傢伙,這是仇家上門,大過年的來討債了是吧?陳杉大喊一聲:“玉珠,列陣!”
門口站滿了一排排的痞流氓,稍有不慎就能被這羣烏合之衆把宅子給掀了。
李玉珠聽到陳杉的呼喊聲,二話不說提刀上陣,她當聖女那會殺人如麻,眼前這百來個地痞流氓還不夠她殺的。
雙方劍拔弩張,就在即將開戰之際,一聲驚呼從人羣中傳來:“大家聽我指揮,大哥大!過年好!新年快樂!”
前一秒還鬆鬆垮垮的一羣人,立馬整齊劃一地對着陳杉的方向,唰地一聲統一鞠躬彎下腰去。
“大哥大,大姐大,過年好!”
李玉珠刀都拔出來了,就讓她看這個,別提有多尷尬。
陳杉更加無語,恨不的找個地洞鑽進去,不過腦海一轉,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到這是誰的手筆。
陳杉直接對着人羣喊道:“你們的大哥呢?讓他出來見我!”
陳杉的聲音很響亮,瞬間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裡。但是這羣人彷彿吃了定心丸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杉一看這就急了,一把奪過李玉珠手上的寶劍,對着最近的兩人就要揮刀砍去,嘴裡還嘟囔着道:“大過年的玩這一出,那我就弄點彩頭出來舔點喜氣!”
陳杉沒打算傷人,只是想把那個幕後黑手給揪出來,這不,看着陳杉揮刀就要砍的架勢,人羣裡發出了一聲驚呼。
“大哥,且慢!”
聞聲望去,薛凱那賊眉鼠眼的在人羣裡對着陳杉傻笑。其實陳杉早就知道這是薛凱的手筆,只是這小子不露面,場面弄的非常尷尬。薛凱笑着跑到陳杉面前,一臉非常得意的模樣。
陳杉將佩劍還給李玉珠,對着薛凱的胸口就是兩拳,氣道:“你小子要是再不出來,這羣人還真沒幾個能活着回去的。”
薛凱知道陳杉不是那種弒殺成性的人,但他身邊的嫂子了就不一定了,薛凱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抱歉道:“大哥,嫂子,嚇壞你們了,這都是幫裡兄弟們的一番心意,他們吵着鬧着要來給大哥你拜年。”
原來如此,陳杉作爲幫派背後的大哥大,小弟們能有這個心,實在是難得,陳杉莫名的有種被感動到了的感覺。就是這羣小弟的畫面,真的很難讓人聯想到拜年的畫面上去。
陳杉拍拍薛凱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二弟啊,你帶着兄弟們來拜年,這份心意我領了,就是你挑的這些兄弟們,能不能找點那些樣貌好一點,特別是臉上不要有疤,渾身上下除了臉上沒有紋身其他地方都是紋身的兄弟,這樣很容易嚇到你嫂子,也容易嚇到我,我還以爲誰大過年的來拆我家房子。”
薛凱抱拳對着李玉珠跟陳杉道歉道:“大哥,嫂子,是弟弟唐突了,這都是兄弟們的一番心意,還請大哥跟嫂子不要見怪。”
陳杉對薛凱的這一番作爲十分無語,不過想來是薛凱的一份心意,在這大過年的日子裡不至於讓他在賀州城裡顯得這麼孤單。想到這裡,他也沒有怪罪薛凱的心思了,揮了揮手道:“行了,心意我已經收到了,就請兄弟們回去吧,大過年的,大家也挺忙的。”說要陳杉就要回去,誰料薛凱以及一羣“小弟”們無動於衷地看着他,“怎麼還不走?還想留在我這裡吃個年夜飯嗎?”
薛凱不好意思地湊上前來,在陳杉的耳旁小聲說道:“大哥,小弟們湊在一起也挺不容易的,大老遠跑過來一趟不沾點喜氣回去也不好,您說是吧?”
好傢伙,敲竹槓敲到你大哥頭上來了,但是想到大過年的,也不好發作,陳杉一臉強顏歡笑地說道:“你小子,敲竹槓敲到你大哥我頭上來了,你帶着這麼多兄弟過來要紅包,我上哪弄這麼多碎銀子去?”
薛凱似乎早就料到陳杉要用這個藉口推脫,笑眯眯地說道:“沒事的大哥,兄弟們也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傢伙,這樣一個一個發的確也非常浪費時間。弟弟我就代表他們所有人,大哥你湊個整數給張銀票就行了。”
原來你這傢伙在這裡等着呢?!
銀票這東西剛出來沒有多長時間,最先出現的時候正是陳杉開設的那個賭場的時候,由於數額較大,往往一個人無法攜帶大量又重又繁瑣的金屬在身上。爲了方便計算數額,陳杉的賭場第一次推出了一個以票據代替現銀的籌碼。由於賭場的勢力巨大,並且信譽好,人們也發現票據在手,不用再攜帶大量的金屬貨幣在身上,不知道方便了多少,漸漸地就演變成了銀票,進而慢慢在江南境內流通。
這一舉動被趙纖看在眼裡,減少了金屬貨幣的流通,更加容易收集稅收,所以他在江南最後的一道政令,就是讓這個銀票合法信。
陳杉一臉的黑線,從懷裡掏出一搭銀票,這都是最近收上來的,非常嶄新,最小面額的都是一千兩。
陳杉還在翻找一張最小面額的銀票,卻被薛凱隨手拿了最上面的一張笑道:“我替小弟們恭祝大哥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薛凱身後的一羣“小弟”們都整齊劃一地雙手抱拳,對着陳杉的方向笑嘻嘻道:“大哥大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陳杉完全沒在意這羣“小弟”在說什麼,他的眼神只是盯着薛凱手中的銀票,那可是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啊!李玉珠在一旁將一切看在眼裡,捂着嘴笑嘻嘻的。沒想到還能看到相公被人敲竹槓的一瞬間,這可是非常難見到的。
薛凱的目的達到了,大手一揮,“小弟”們井然有序地離開,走的時候更是把街道上的垃圾都給帶走了,一點垃圾都沒留下,陳杉這更加氣氛,這傢伙就是故意的。
薛凱看着“小弟”這麼聽話,非常滿意地點點頭,但是他卻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陳杉滿臉黑線地對着薛凱道:“錢你也拿了,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我這裡可不管飯。”
薛凱笑嘻嘻道:“大哥你說的什麼話,弟弟我特地來給您拜年,當然是來跟大哥您吃年夜飯了。”
“好傢伙,你這混蛋是準備要吃完然後打包帶走對吧?你這身臭毛病都是跟誰學的。”陳杉道。
薛凱可不給陳杉趕客的機會,直接跳進院子裡道:“還不是跟着大哥學的,近朱者赤嘛。”
李玉珠在一旁笑道:“都是自家人,來了就添一副碗筷。”
陳杉無奈道:“雖說人多熱鬧,但是恐怕不是隻添一副碗筷這麼簡單了。”
這不,話音剛落,門口又響起了敲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