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丈夫的婦人癱在地上雙手扯着綢緞莊掌櫃的衣袍,邊哭邊說,“我可憐的夫君啊,咱到京城來還沒享過一天福就被人打死……”
“誰打他,沒人打他……”掌櫃氣死了,真是開門不吉。
“怎麼沒有,要不是你家小二把我夫君打出鋪子,我家夫君好好的怎麼會死……你們仗着京城人士高人一等欺負我們這些鄉人哪……”
婦人一邊哭,一邊抹着鼻涕,一看就是鄉下進城的村婦,雖不邋遢,卻真是土氣且無畏。
掌櫃被她的動作惡心到了,死命的要甩開鉗制住他的髒手,“放開……你放開……”
圍觀人羣烏殃殃一大片,灰袍帥和尚也被擠在其中,他身量頎長,前排人沒影響到他的視線,站在人羣裡悄悄看向綢緞莊前。
張進帶着小弟把人羣往後趕了趕,“往後退點……往後退點……不要影響大理寺辦案……”
滕衝附到葉芝身側,低語,“我讓人去找嚴仵作了。”
掌櫃見大理寺的人來,趕緊過來要跟官差講清楚,奈何被婦人死死的抱住大腿,掙也掙不脫,恨得就要捶人。
“你打……你打呀,我夫君已經被你們活活打死了,現在再把我打死……老天爺啊,天子腳下啊,還有沒有王法……”
婦人哭天搶天,眼淚鼻涕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外甩,看的人要多作孽有多作孽。
掌櫃被噁心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滕捕頭救救小的……”
滕衝整日在京城街面上當值,十個有九個認識他。
終於,他走到被婦人糾纏的掌櫃面前,“怎麼回事?”
掌櫃大喊冤枉,“這婦人的男人昨天在我家買了十兩銀子的布料,一大早上就過來退貨,說買的布料被老鼠啃了洞,怎麼可能,扯麪料都是一尺一尺量的,要是發現被老鼠咬了根本不可能賣出去,她這是訛錢。”
“蒼天地上,誰家訛錢把自己的命搭上,青天大老爺啊,請爲民婦作主啊。”婦人鬆了手,掌櫃瞬間解脫,就在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
婦人抱住了滕衝大腿,“大人,民婦是個什麼也不懂的鄉下人,湊了十兩銀子來買布料送給親戚做見面禮,沒想到竟買了有洞的壞布料,我男人一夜未睡着,一天亮就過來找店家,沒想到他們根本不承認,對我男人又打又推,竟……竟把我男人的命給打沒了……”
婦人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可憐。
圍觀人竅竅私語。
“你看店家穿得人模狗樣,肯定是欺生,欺負外地人,把不好的料子賣給他們……”
“這種事京城裡也不是沒有,我覺得店家黑了心……”
“這婦人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婦人,啥也不懂,結果買東西被人騙……”
“是啊,真可憐啊!”
人羣中,和尚看向葉芝,她仍舊蹲在死者身邊,不知看什麼,好像沒聽到婦人與店家拉扯,她在驗屍?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言越來越可畏,掌櫃就差哭出來:“滕捕頭,你千萬別聽賊婦胡說,我胡記綢緞鋪經營十多年,從沒幹過以次充好之事,更不會把老鼠咬過的布料賣給客戶,這婦人就是來訛錢的。”
“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啊,十兩銀子的布料,他們就要了我男人的命,還反咬我訛錢,天理何在……”婦人突然激動起來,鬆了抱滕衝腿的手,猛的起身就往鋪子牆上撞。
“啊……”
“娘呀……”
……
膽小的圍觀者驚叫不斷。
滕衝眼疾手快,伸手把婦人拉住,婦人掙扎死命要往牆上撞,“男人死了,又被人冤枉成這樣,我不活了,讓我去死,夫君啊,葵娘來了……”
滕衝勇猛有力,一把扯住了要自殺的婦人,把她一提甩站到離牆遠的地方,大喝一聲,“再尋死,治你一個擾亂公序罪,把你抓到大理寺判你一個流放三千里。”
婦人被滕衝一喝,哭聲即刻頓住,半天沒喘上氣,差點嗝屁。秦大川從背後拍了一掌,婦人一口氣才喘上來,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哭出聲了,無聲的流淚,更可憐之極。
有路人搖頭感慨,“這世道黑心商家……”感覺有人看他,路人甲擡眼,發現那個蹲在地上看死者的白麪官差正看向他。
威嚴峻厲。
他嚇得一噎,縮頭不敢再多言。
葉芝這才緩緩看向被滕衝甩在一邊的婦人,“大嫂哪裡人氏?”
“……”婦人嚇得一抖,縮頭夾肩,眼擡向問話的方向。
面前官大人,男生女相,好看的不似真人。
三月陽春,正當午,太陽照下來,曬得人暈暈的。
見識過無數人,滕衝不會被婦人可憐之態輕易左右情緒,葉芝問她話半天不答,他纔沒耐性,立馬大喝一聲,“大人問你話爲何不答,是不是要進牢裡吃一頓竹板子才肯開口?”
一聽說要捱打,婦人又一哆索,“我……我是南陽人氏。”
滕衝接着問:“姓甚名是……”
“姓葛叫葵娘。”
“丈夫叫什麼?”
“魯三石。”
“爲何來京城?”
“走親戚。”
“你男人爲何而死?”
一問到男人,
葛葵娘一手捂嘴,再次哭出來。
“趕緊回話。”滕衝催問。
葛葵娘爬起身,雙膝跪下,一邊哭一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昨天下午,兩口子到了京城,找了家小客棧住下,準備今天去親戚家登門拜訪,去人家,總不能空手,她便拿了十兩銀子讓男人找一家中等綢緞鋪子扯十兩布料作禮。
魯三石買回布匹後讓娘子看,結果葛葵娘打開時就發現布匹有洞,看上去像是被老鼠咬過,於是今天一早便來找店家換貨,誰知店家根本不承認,還把他男人打了,男人被打的一命嗚呼。
滕衝皺眉:“剛纔不是有人說是被氣死的嗎?怎麼又變成被打死了?”他看向葉芝。
剛纔,她可是仔細看過屍體的。
葉芝卻沒回應滕衝的疑問,而是問,“被老鼠咬過的布匹呢?”
掌櫃連忙讓小二把布匹抱出來,葉芝上前。
小二連把布匹拉開,“呶,就是這裡,這根本不像老鼠咬的,倒像是人用剪刀剪的。”
楊福全站在葉芝身後,布匹打開後,他突然捂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