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尼堪!”
“危險,危險!”
有不太會說漢話的滿洲兵一邊勒馬在混亂的人羣中亂轉,一邊急得不住大吼。
高速衝馳的清軍騎兵根本無法收住馬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連人帶馬墜入溝中,或是閉眼衝向前面的人羣。
人仰馬翻,嘶鳴慘呼不絕於耳。
長達兩裡的深溝讓差不多三四百滿洲兵連同漢軍旗兵摔落馬下,不是成了溝中被無數竹尖扎住不能動彈的“植物人”,就是被戰馬和同伴的身體重重壓在下面,連慘叫都發不出。
身爲固山額真的巴哈納於衝鋒之時肯定不是在前面,在發現前面的滿洲漢兵不住墜落後,這位宗室知道上了尼堪淮賊的當。他在第一時間就猛的勒住馬繮,高速奔馳的座騎吃痛悲嘶一聲放緩了速度。
然而命運跟這位愛新覺羅的紅帶子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本已經勒馬站定的巴哈納被後面來不及控馬的戈什哈給撞到了前面。
繼而一個壯大從馬上墜下的時候,出於自救本能拽了身邊的人一把,結果這一拽將額真大人也給拖下馬。
被拖下馬也沒什麼,前面奪命的溝子離巴哈納還有好幾尺遠,他只要重新翻身上馬就可以。
可是,額真大人小看了後方高速奔馳戰馬的衝擊力,哪怕馬上的滿洲兵們已經在勒繮減速,可是戰馬的慣性還是將一波波衝擊力傳遞到了前方。
這導致從遠處看去,清軍是一波波的撞擊在一起,很多人不是因爲戰馬失足墜馬,而是被自家人硬生生的撞下馬。
滿洲兵、漢軍旗兵,無一不是如此。
到處都是撞在一起的清軍,盔甲相互撞擊發出的金屬聲悶沉有力,很多承受“第一波”衝擊的清軍甚至被撞的直接吐出一口血來。
一些主人墜馬的驚馬也在亂奔,巴哈納就是在剛剛爬起還沒來得及扶正尖盔時,爲了躲避迎面而來的驚馬本能向後退了幾步,可是仍沒逃過被驚馬撞進溝中的噩運。
“噗嗤!”
不等巴哈納發出怒罵,一根竹尖就從他的左眼眶中刺了進去,疼得巴哈納下意識將拳頭砸在地面。
結果又是“噗嗤”一聲,他的右手被錐尖穿過。好在,他的左手觸及的是泥土,否則他的雙手就要被釘住了。
“呃!”
因爲左眼被竹尖刺中,巴哈納的腦袋根本無法擡起,右手又被扎中,他只能拼命的用左手摸索着去找刺中眼睛的竹尖。然後五指一起用力去刨竹尖的根部,試圖將這竹子的根部鬆動,從而能夠讓他擡起頭來。
然而,越刨越深,左手指甲蓋都斷了三根的巴哈納始終摸到的還是竹身,那竹身如鐵棒一樣堅挺,任他怎麼往上拔都紋絲不動。
他不敢晃,因爲那會讓他眼中的傷口被竹尖兩側攪得更爛。
眼睛被刺中,右手被刺中,腦袋又緊貼着地面,看不到任何事物,甚至連呼吸都困難的巴哈納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不甘心這麼窩囊死去的宗室放棄去刨竹子,在心中默默數了三個數字後,他猛的將自己的腦袋往上用力擡去。
“啊!”
伴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巴哈納的頭終於擡了起來,那一刻的光亮和呼吸的自由讓他想要流淚。
他的眼珠卻永遠的離開了他的眼眶,粘着一些眼眶中的碎肉在竹尖上。
“尼堪,該死的尼堪!”
僅剩一隻眼睛的巴哈納惡毒的咆哮着,還能視物的右眼看到的是溝上不斷揮刀的淮賊,看到的是一個又一個倒在淮賊大刀下的部下,看到的是不時飛落溝中的殘肢斷臂。
憤怒之下的巴哈納再次咬牙,忍着鑽心巨疼將自己右手掌心生生從竹尖拔出。
掌心脫離竹尖那一刻,這位額真宗室就好像過了數十年般,他不敢去看自己那因爲疼而在不斷抖動的右手。
也不知哪來的意志力和力氣,巴哈納“豁”的挺直胸膛站了起來。
但連一個呼吸也不到,巴哈納卻怔住了。
他根本沒有站起來,還是雙膝跪在泥坑中。
他以爲自己的身體受了重傷,低頭看去,他的身上卻完好無損,只骨頭隱隱作疼,是剛纔摔進溝子的時候鐵甲被竹尖頂到的緣故。
不得不說,滿洲大兵的甲衣質量很好,不但沒有被竹尖頂破,反而將那些竹尖全部壓成幾掰的碎片。
身體沒有受傷,爲何人卻站不起來?
巴哈納疑惑起來,當他用獨眼再次看向自己的雙腿時,溝中傳出他那如鬼嚎般的慘叫聲。
整整六根竹尖分佈有序的扎穿了巴哈納的大腿、小腿,就好像是這位愛新覺羅紅帶子的兩條腿上各長出了三個牛角。
“斬!”
伏在第三道溝中的是五百旗牌兵,他們的任務就是砍。
不管是人是馬還是什麼,只要是敵人的,就砍!
很多清軍憑着身手敏捷避過墜溝的命運,但他們連人帶馬被困在兩條溝中間僅二十丈左右的狹長距離內,根本無法騰挪。
面對突然出現蜂涌而至的淮軍大刀兵,這些清兵只能本能的揮動武器去擋,迎接他們的卻是無數把大刀。
不少清軍在馬上坐的好好的突然就身子一沉,座騎的馬腿被整根砍斷。
落馬的他們還沒有翻身,脖子上、胳膊上、腿上,甚至是腳跟上都有鋒利的大刀落下。
淮軍東西兩方向的騎兵部隊在李延宗、柏永馥的指揮下快速衝殺了過來。
當面,更多的淮軍向着陷入混亂的清軍撲來。
“砍死他們!”
“砍,給我他孃的往死裡砍!”
“砍,砍,砍啊!”
酒意薰騰的陸四幾次舉着斬馬大刀要衝上前去同真滿洲肉搏,他要親手斬殺幾個真滿洲證明他這都督的勇猛。
可是齊寶、牛大他們卻緊緊的將都督抱着。
他們哪敢讓光着身子,走路都搖晃的都督上陣犯險!
五百赤着身子的斬馬大刀兵們卻越過都督所在,向着正在被切瓜砍菜的辮子兵衝殺而去。
這麼近的距離,那一個個擠得不能動彈的辮子兵就是一枚枚金錠、銀錠。
沒有甲衣反而讓他們更加活動自如,一個接一個的從第三道溝跳過,揮動着斬馬大刀將辮子兵當成稻草人剁。
幾裡外的漢軍炮隊,胡有升呆呆的看着,手下的辮子兵們也都呆呆的看着。
一門門已經鋪設造好炮位的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對着南方。
可是沒有人敢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