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攝政王,各位王爺,不是奴才這個戶部尚書沒本事,實是窘迫至此,奴才也沒有法子。唯今之計,當速返關外,再於關內久呆,對我大清弊大於利!”
漢人有句話叫不當家不知油鹽柴米貴,不當家不知這家有多難當。
沒有人比天聰五年就爲戶部承政的英俄爾岱再清楚眼下大清財政的窘迫到了何種程度,說句誅心的話,這大清朝跟當年的崇禎朝就沒兩樣!
地方上,錢糧徵不上來,甚至連地方官都跑了三分之一。如今順賊東西兩路並攻京師,拿什麼去打?
郎球說的對,得趕緊出關,要不然八旗將士連老家都回不了。
兵部滿尚書譚拜認同英俄爾岱的意見,此人是滿洲正白旗人,老姓他塔喇氏,曾以所部幾千人馬擊敗明總督趙光抃、範志完,總兵吳三桂、白廣恩諸軍數萬人,是太宗皇帝生前的一大愛將。
“戶部、兵部都說不能再呆在關內,可見情勢已十萬火急,臣等以爲當請聖駕速返!”
阿巴泰這個饒餘郡王說話的份量比六部的滿尚書可要重得很,當年不是太宗皇帝壓制,阿巴泰肯定是親王,以他的戰功和資歷,未必就輪得到弟弟多爾袞爲攝政了。
“入關是叫咱滿洲將士享關內的花花江山,不是叫兒郎們白白在關內犧牲的。現在漢人既然反抗激烈,局面對我大清不利,國庫又沒銀子,也沒糧食,不如先退出關內,保住山海關、寧錦,養精蓄銳...”
幾個滿洲將校話糙理不糙。
關內這塊肥肉吃得下去更好,吃不下去大不了吐出來就是。真個退出關,對大清也沒啥損失,左右搶了不少。將來在關外要是又過不下去,點起兵馬再搶中國的就是。
軟刀子割肉,跟太宗皇帝在時一樣,以微弱的損失換取驚人的利益,不好麼?幹嘛非得拼着兒郎死傷無數在關內同漢人死扛呢。
形勢有點一邊倒。
多爾袞的黨羽不是不想出班反駁那幫“出關派”,可是攝政王卻沒有讓他們出班的意思。
漢官們都沒說話,他們的職責只是在太后發問時上前奏對,不然,是不能開口說話的,能發表意見的也僅是范文程和寧完我這兩位入了漢軍旗的老臣。
至於馮銓等沒入旗的漢官大學士,聽着就好。
哲哲見大部分滿洲王公貝勒都同意出關,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向寧完我,問他什麼意思。
寧完我顯然是早就想好了應對方針,晃晃悠悠的上前,開口卻道:“老臣以爲敢言出關者,斬!”
這話跟定海神針般,朝堂頓時一片肅靜。
多爾袞依舊平靜如常。
情人聖母太后卻是暗鬆一口氣,忙問寧完我何出此言。
“不論是順賊還是淮賊,都是流賊,所以我大清非孤軍作戰,還有南方明室可用!”
寧完我洋洋灑灑一番,說那順賊爲清、明兩家共同之大敵,眼見順賊死灰復燃重攻北京,那江南的明室豈能無動於衷。北方若爲順賊所定,江南就是脣亡齒寒。
“前番攝政王致書南都史可法,倡議兩家聯手,南北合擊流賊,史可法回信並未不允。只當時南都朝堂或以爲我大清有竊居中國之心,怕重演遼金舊事,故而未正式致國書於我,但今賊大,臣以爲明室有識之士必會遣使燕京,同我國聯盟...”
寧完我斷言南明方面不會座看順賊重新崛起得到了大部分漢官的贊同,一衆前明官飾的漢官不住點頭,個個是深以爲然,儼然他們此時不是站在大清的乾清大殿中,而是站在南都的皇城中一般。
“北直、山西、西北等地尚在我大清手中,荊襄有英王大軍,若朝廷執意輕棄這些土地出關,臣看那陸賊必下北京,屆時其據京師,又有山東、河南、陝西、淮揚,擁兵數十萬,聲勢之威遠勝李自成,屆時諸位以爲這陸賊不會帶大軍出關嗎!”
寧完我環顧滿漢衆臣。
陸賊力量弱小之時尚能使山東羣賊趁大清八旗主力進關之際以海船渡遼東,其力量強大之後難道就會和大清交好,兩國盟約,從此爲秦晉之好?
自古漢人王朝開國之初必會大舉征伐九邊四夷,這簡直都是不用去猜測的歷史。
一個新興王朝可不同於積年弊病,重痾纏身的王朝末世,可以任由小族肆意切割欺辱的!
“今日出關,他日必亡國滅族!”
寧完我這個漢官老臣頗是有點語不驚人死不休。
“老太傅言之有理,縱是今日我大清讓了他陸賊,他陸賊將來也不會讓了我大清,出關之說,休得再提。”
布木布泰看向多爾袞,“攝政王以爲呢?”
多爾袞這才輕步往前走了三步,先向兩位太后微一欠身,其後目光看和他的兄長代善、阿巴泰同濟爾哈朗等人。
“諸王意出關保存我大清實力,本王不覺不妥,只不過本王要提醒諸王,倘我大清退出北京,則英王大軍必定覆沒。英王若沒,我大清便是連關外都不可維持。”
多爾袞語氣平靜,目光之中對幾位兄長也沒有任何不滿。
代善挼須不語,濟爾哈朗微微皺眉,阿巴泰遲疑了一下,問道:“十四弟何出此言?”
“七哥以爲吳三桂若知我大清退出關內,這位平西王還是我大清的平西王?那智順王尚可喜家眷皆被順賊所擒,這位智順王又還是我大清的智順王?十三哥手下那幫順軍降將,明軍降兵又肯隨十三哥數千裡北返去關外?...”
多爾袞一連數個問題,阿巴泰皆不能答。 ωωω ▲ttκΛ n ▲¢ ○
事實正如多爾袞所說,大清真要出關,吳三桂、尚可喜及荊襄大軍中的漢軍、綠營兵肯定不可能甘心再爲大清驅使,這些漢人軍隊要是反了,滿蒙將士怎麼可能穿越數千裡元氣不傷的回到關外。
阿濟格大軍出了事,就憑京畿這四五萬人馬據守關外,怎麼都不可能守住。
代善心下開始動搖,濟爾哈朗也是心思沉重。
“諸位王兄捫心自問,我大清現在還有退的選擇嗎!這一退,太祖太宗打下的基業還能保住嗎!”
多爾袞的餘音繞樑不止。
真定府新樂縣滋河邊,望着從上游不斷飄下的浮屍,馬上的陸四輕輕搖頭,微嘆一聲對左右道:“高傑、李成棟等,可稱殺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