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曹莊驛的是大順監國闖王陸文宗外甥李延宗率領的3000餘名騎兵,副將是遼東人曹元、齊寶,二者也都是原明朝援剿都司史德威的部下,或者說是南明首輔閣臣督師史公可法的舊部。
一個多月前,第六鎮主力攻破通州,鎮帥高傑爲了震懾京畿八旗兵下令屠城,城中八旗兵丁連同家眷及漢民遇難者多達兩萬餘人,附近高麗莊幾乎被夷平,以致運河通州段滿是浮屍。
高傑原是想一鼓作氣打到北京城下,尋找機會破城。但北京方面反應迅速,清豫親王多鐸部又及時從保定回返,面對清軍的兵力優勢,高傑自知難以“攻堅”,無法同清軍主力在北京城下硬碰硬決戰,通州又無險可守,遂繼續採取“遊擊”戰術向京東諸府掃蕩破壞。
第六鎮所過諸處,清戶部尚書英俄爾岱建立的圈地旗莊幾乎被完全破壞,漢奴不是大規模逃亡就是揭竿而起成爲義民幫助順軍攻打清兵,或被順軍直接裹挾,導致京東諸府可謂是寸草不生,生靈塗炭。部分地區更是因爲死人太多發生瘟疫。
由於京東地區是八旗移民和圈地的主要地區,順軍在此地區的破壞令得北京城內的滿洲權貴損失慘重,壓力之下多爾袞急令弟弟多鐸務必將“賊”剿滅。
多鐸遂指揮各部分路進軍,搶佔主要道路,欲將高傑部堵在京東同山海關之間。
面對被圍危險,高傑同部將李成棟、楊清泉等商議後決定於開平分兵,高傑自率本部兵6000餘西進懷來、延慶等京西府縣,以求能將京西地區同京東一樣變成赤地,使北京城內的滿洲人從這些地區得不到一粒糧食。
另由李延宗領兵3000餘前往攻打京東衝要之地遵化,並繼續在京東機動,必要時候出山海關,以期達到分散清軍,疲憊清軍之效,是謂“以走制敵”。
高傑本部先動,從玉田縣突入薊州竄向密雲方向,兩天後,李延宗從永平府的灤州直撲遵化城,會同京東諸府縣義民上萬人合攻此城,原以爲可以輕鬆破城,不想在遵化碰了個大釘子。
遵化巡撫宋權前明時就是巡撫,大順軍進北京後投降大順,被李自成任命爲遵化節度使。然而山海關之戰順軍兵敗消息一出,在李自成尚未返回北京之時,宋權就同前明總兵唐鈺等發起叛亂,偷襲伏殺李自成派在遵化的將領黃錠、馬應湖等人,又將大順吏政府任命的遵化防禦使潘躍龍、同知張耀然、縣令李庭瑗等也一網打盡。
清軍入北京後,宋權立即率部下文武降清,成爲清軍入關之後第一個率部歸降的明(順)督撫重臣,後仍被多爾袞任命爲遵化巡撫。
宋權曾上書清廷,請立崇禎廟號、革除明朝弊政、廣招賢才,爲清廷穩固京畿統治出力不少。
遵化乃衝要之地,控扼長城喜峰口,口外漠南蒙古諸部欲入長城必經遵化,因此高傑讓李延宗奪取遵化的目的就在於切斷蒙古人入關助戰的通道,防止大軍北伐後清廷檄召口外蒙兵入關作戰。
遵化城中時並無多少守軍,因此李延宗以爲能一鼓作氣破城,不想宋權部署得當,城內軍民響應宋權積極守城,致使李延宗連攻兩日不能克城,所部同義民折損兩三千人。
這兩日時間,從河南迴返的八旗兵也聞遵化有警正在快馬趕來。
李延宗頗是不服氣,竟想再行強攻,用舅舅所授爆破法炸塌遵化城牆,卻被副將曹元勸住。
曹元認爲他們所攜帶的火藥並不多,用也要用在關鍵地方,遵化雖是控扼長城關口重鎮,但於京畿而言卻是偏角,佔與不佔對全局作用不大。且爆破法之前並未有過實戰,萬一不成藥子浪費太多,不如棄了此地轉走它處。
副將齊寶也認爲既然遵化不能下,就不能在此耽擱時間,應當馬上出山海關襲擊寧錦,以便同關外的第七鎮合師,一來可壯聲勢,二來可引第七鎮前來封死山海關,形成關門打狗局面,配合主力北伐。倘若繼續留在遵化城下,極易被清軍內外夾擊,全軍覆沒。
關外第七鎮雖是山東綠林響馬同土匪之流的雜兵編成,但山海關乃是天下第一雄關,只要有糧食能支撐,雜兵也能爲精兵。那八旗兵再是悍勇也斷不可能破關。尤其是眼下清軍放棄山海關,正是老天爺給關內漢人的一個絕佳復仇機會。
李延宗雖年輕氣盛,爲人極其大膽,但出征之前舅父陸文宗再三告誡於其務必聽從他人意見,要是一意孤行將來必重懲之,故而縱是不甘於小小遵化受挫也是採納了曹元、齊寶意見出關去引第七鎮來。
爲了牽制住追擊清軍,不使清廷方面察覺意圖,曹元讓李延宗丟下那幾千義民。李延宗縱是不願,但也知此時不可能帶這幾千義民出關。
結果,數千義民被隨後趕到的八旗軍屠戮一空,但同時李延宗部已經從沒有守軍的山海關輕易出關,沿途攻佔襲擊堡寨屯田數十處,殺披甲滿兵百餘人,漢軍數十人。
正往錦州奔去時,途中遇上自廣寧逃來的漢民隊伍,再知竟有廣寧八旗兵在後追殺,因攻遵化不果又葬送數千人命的李延宗氣性上來,不等曹元、齊寶帶兵上來,領所部幾百騎兵就向那幫追擊清軍撲了過去。
追擊漢民的滿蒙兵連同披甲阿哈不到兩百人,此戰未開打勝負便已分明。
李延宗仍就同從前一樣手持紅纓長槍衝殺於前,順軍將士悍勇,清軍一觸即潰,滿洲壯大多爾塔更是被李延宗一槍挑落,其餘滿蒙清兵見狀嚇得打馬就跑。
“追上去,一個都別放過!”
李延宗打馬就要去追,卻被後方一騎拉住繮繩,扭頭一瞧是齊寶。
“小爺,騎將可不是這麼當的!”
齊寶看着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徒弟,真不知說什麼是好。
那邊曹元也率部趕到,不用李延宗催促便帶人去追逃跑的清軍。
“將固然是兵之膽,但小爺千金之軀怎可屢次犯險...”
齊寶都覺得自己有些囉嗦,但有些話還是要說,要不然這位小爺再跟個大頭兵似的每戰衝在前面,萬一出事他怎麼跟都督交待。
“知道了,齊師傅,下回我不這樣了。”
李延宗嘿嘿一笑,看了眼槍頭上鮮紅的血液,竟是拿舌頭去舔了下。舌尖上的血液有些腥味,也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