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清涼的風拂過臉頰,好似戀人的手一般輕柔。
“沙沙”,幾隻不知名的小獸穿過草叢,引起的動靜頓時把易乾驚醒。
他猛地坐起身,發現四周並無危險後才緩緩放鬆下來。
早年間在尚陽城北部妖魔境狩獵的時候,易乾常有在外過夜的情況,當時的他修爲低微,不會佈置可以示警的陣法,同樣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法寶,又指望不上貪睡的小烏,全靠自己的警戒心,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立刻醒來,久而久之,易乾的睡眠越來越淺,已經幾年沒有過熟睡的經歷了。
好在隨着修爲的提升,修士對睡眠的依賴會越來越少,到金丹期以後即便一年不睡覺也不會有多大影響,通過打坐吐納即可恢復體力和精神,不然的話易乾很可能被自己糟糕的睡眠質量折磨到瘋掉…
“重冥鬼想必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吧。”
察覺到左手背上蠢蠢欲動的鬼氣,易乾心中冷笑,這重冥鬼雖說跟着邊寒在人道烘爐中打滾了那麼多年,但其本性依然是獸類,論起狡詐的能耐天生就比人類差了一大截,易乾稍施手段便令其情緒不穩,方纔看似在他的威逼之下平復了心情,事實上那不過強自收斂怒氣罷了,易乾的魂魄封印着重冥鬼的獸軀,想感知到其明顯的情緒波動簡直易如反掌。
最容易性情扭曲的不是經常暴怒的人,而是明明有怒火卻非要憋着、無法發泄的人!
當然,獸也是一樣。
易乾沒有隨重冥鬼的心意急着去收伏那翠猙魔,在他的感知裡情況雖不容樂觀,呂婕卻也不會那麼快就落敗,何況如果不給這位大姐一點兒“需求感”,他易乾今後在驕子洞的日子恐怕會越來越不好過。
盤膝端坐,左神識留下警戒,易乾的右神識悄然潛入虛空域中。
同爲獸類的小烏、小牛、小夜,說不定會知道一些那翠猙魔的事情。
在外不過一晃神的功夫,易乾已在虛空域中待了小半日,這種有着時間差的特殊虛空域雖說在許多時候都很方便,但也不是真的能夠使修煉的時間更充盈,因爲這時間差是針對虛空域本身和外界的,修士及妖獸在內待多久便算多久,壽命的減少反而加快,若易乾長期在虛空域中修行,恐怕外界不過百年他就已經壽終正寢了。
好在身爲蠻甲牛的小牛本就壽命悠長,虛空域中又有易乾留下的大量靈石,靈氣充足、不受外界雜氣影響,有助於她的體魄成長。
而小夜鬼獸還陽之軀,只要不是因外在原因殺死、不被天雷劫難所擾的話,壽命可以輕易達到數千、近萬年。
至於小烏…似乎對此更是渾不在意,有地方能吃能睡就行了,她可不在乎什麼時間差。
“翠猙魔的來歷如此詭異,那管家大公子又是如何得到此魔的?”
易乾凝神沉思,小烏和小牛對翠猙魔一無所知,小夜在聽聞此魔之時卻是露出一種莫名的表情,破天荒地主動說出了自己所知的情況。
據說翠猙魔乃是一種廣泛生活於綠階獸行圈的魔物,它們的數量雖不多,但分佈極廣,幾乎在綠階獸行圈每千里之地都存在着數只翠猙魔,由於品階大都只是四品初階,所以在遍地都是四品妖獸的綠階獸行圈僅能算底層,若非魔獸和鬼獸一樣不受待見的話,它們恐怕早就成爲其它高品妖獸的口糧了。
所謂的“魔獸”大體可分爲兩種,其一是本不爲魔的獸類,在修煉過程中出現變故、走火入魔,如果有足夠程度的刺激,這樣的魔獸還有可能喚回本性、擺脫魔氣的影響。
另一種則是上古洪荒時期魔獸、也就是【玄天百獸譜】上所說的“十二魔獸”的子孫,經過一代代繁衍、雜交而形成的各類魔獸族羣,這樣的獸類魔軀、魔志,從裡到外都是與生俱來的魔獸之體,只不過由於血脈的純粹程度不同、魔獸的魔性大小也不同罷了。這樣的魔獸不會受言語、環境等外界影響而產生什麼變化,除非把它們殺了,否則其魔性無法被根除。
翠猙魔,便是屬於後者!
小夜稱翠猙魔的祖先是“十二魔獸”之一的【碧羽青蛟】,傳說碧羽青蛟是龍類與某種魔物交配所產之子,算是雜血蛟,它成熟之後又與其它獸類傳播子嗣,翠猙魔即是這無數代繁衍中的一支,可以說是“雜種中的雜種”…
即便翠猙魔的魔性比之其祖先碧羽青蛟差了十萬八千里,卻也在千百代的衍變中出現了些許異變,那一縷幾乎微不可查的碧羽青蛟血脈異常活躍,只要受到的衝擊達到界限,翠猙魔便能激發出這血脈的底力!哪怕只有一絲,比起一般的四品初階妖獸也要強橫得多!這也是尋常四品妖獸不願招惹翠猙魔的另一個原因,費盡力氣殺了它不會得到任何好處,還有可能在這過程裡激發了其體內的血脈,一個不好便是反被其幹掉…
奇怪的地方就在此處,正是因爲翠猙魔沒有獸材可被利用,而且在其遭遇危險時還可能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所以從古至今,還沒聽說過有哪個修士馭使翠猙魔,修爲低的敵不過擁有碧羽青蛟血脈加持的翠猙魔,修爲高的又看不上翠猙魔的水準,管家之人是出於什麼目的才大費周章地搞到這隻翠猙魔?
正思量間,易乾猛地睜大眼睛、趕忙起身向雲子靈河的南邊望去,一股濃厚的魔氣迸發而起!漆黑的魔煙將原本朦朧的【無慾雲煙陣】都映得烏突突的一片!
“…碧羽青蛟血脈激發了?呂大姐真是好運氣…”
沉吟片刻,易乾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現在去搭一把手,好歹先把呂婕救下來再說。
他正要騰空,忽然身子一僵,只見一個白麪光頭、身着灰布袈裟的和尚站在五丈外,而易乾對此人的出現居然沒有半點察覺!
看着面帶微笑緩步走來的灰衣和尚,易乾只覺後背冷汗涔涔,他的神識、直覺好似在這一刻完全被剝奪,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裡正有個人向自己走來,易乾就會認爲那裡空無一物!
他注意到此人行走的方式極爲自然,每一腳落下都不會踩死,地面上那些被其鞋子壓倒的青草好似是被柔和的風撫彎,隨着和尚的腳步離開它們又會搖擺回來,彷彿根本不知自己剛被人踩過。
右眸悄然變得血紅,煙瞳運轉間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和尚的確是血肉之軀,這讓易乾稍稍心安,最起碼這是個人,而非鬼魅之類…
“魔瞳?施主好造化~”
那和尚走到易乾面前,雙手合十一禮:“若沒猜錯的話,施主便是易乾易施主吧?”
“你是何人?”
易乾上下打量着此人,心中暗凜,不是吃驚於對方修爲如何精深、真力如何渾厚,而是驚異於其絲毫沒有修者的氣息波動!
“看來呂道友沒有告訴你有關貧僧的事,倒是貧僧唐突了。”
和尚的表情略微有些尷尬,隨後肅容道:“貧僧宏侒,菩提寺四代小僧,見過易施主!”
說着,他又是頷首一禮。
“幸會。”
易乾抱了抱拳,心底明瞭,此人?大概便是呂大姐留在南隆州所等之人了。
不過“菩提寺”這個名號令易乾微微有些疑惑,既非火紋戰派境內的勢力,也非雲迷嶺這邊的宗門,也許是名不見經傳的山野小寺,可山野小寺的四代弟子便能有這麼高深莫測的境界麼?要知道蘊嬰期的呂婕就已經是驕子洞的三代弟子了啊,難道這菩提寺比雲封六派還能擺譜?
忽然易乾意識到宏侒剛剛的稱呼用詞,奇道:“你叫呂大姐爲‘道友’,爲何叫我就成了‘施主’?”
他暗暗警惕,以前在尚陽城的時候偶爾會碰到裝模作樣的假和尚在街上晃悠,每當聽到“施主”一詞即是那些假和尚“請”人佈施的時候,一旦你不給錢就會被他們的一大羣師兄弟圍起來,想活命就只能留下買路錢,與碰上強盜無異,當年易乾仗着會幾手法術才未被劫走財物,不過“施主”之稱給他的印象也算十分深刻了。
像是察覺到易乾的戒備,宏侒重新露出微笑,道:“易施主和我菩提寺中長輩的一位老友很是相似,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寺長輩習慣性地稱對方爲‘施主’,那位老前輩卻是大爲惱火,直呼我寺長輩是要詐他錢財,真是一位妙人~”
易乾心中一動,問道:“請問那老前輩的名號是?”
宏侒回憶了片刻,道:“若貧僧沒記錯的話,那位老前輩道號‘雲升子’,至於姓名…貧僧便不知曉了。”
聞言,易乾的神情頓時怔住。
師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