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袁壯士,斗膽叫你一聲袁大哥,你說救我一命,何以見得?”知道這個袁姓的彪形大漢對自己沒有殺心,陸皓山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一臉從容地問道。
現在怕也沒用,倒不如落落大方。
“壯士不敢當,你的是七品縣令,袁某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縣令大人不介意,喚我一聲袁三就好。”
陸皓山最擅長的就是打蛇隨棍上,馬上說道:“原來是三哥,不知三哥剛纔所說,是什麼意思?”
“整個江油縣衙,就是縣令、主簿、六房司吏、書辦、三班快衙加起來,也不足百人,可以用烏合之衆來形容也不爲過,不用多,只需要十騎就能把這江油縣衙夷爲平地。”袁三一臉驕傲地說。
寒一個,這傢伙還想動用武力,說得好像攻城一般,陸皓山聞言面不改色,反而好奇地問道:“三哥,你是袁督師的手下吧,嗯,你隨袁督師的姓,也有可能是其家將。”
袁三面色一凜,那眼色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猶如一頭猛獸一樣盯着陸皓山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樣說話,那就是默認自己是袁崇煥的舊部了,陸皓山心中篤定,臉上出現敬佩之色說:“還真是猜中了?你們真是好樣的,陸某最敬佩就是你們這些鐵打的漢子,請受陸某一拜。”
說完,就要向這個袁三行禮,那袁三馬上把他扶住說:“不敢,你是官,袁三連民也算不上,現在全朝文武百官都說袁督師私通後金,百姓把我們恨之入骨,怎麼,你現在這般說詞,莫非想求饒不成?”
“那些人不是妒忌心重,就是鼠目寸光,袁督師堅守遼東多年,保家衛國,勞苦勞高,寧遠大捷、寧錦大捷,千里馳援京師,血戰廣渠門,這些不朽的功績,那是用性命換來的榮譽,又豈是流言蜚語所能抹殺,若是真有異心,關寧鐵騎,天下無敵,要裂土爲王又有何難?國難關頭,袁督師以國家爲重,盡一個臣子的本份,含冤受屈,此乃大丈夫所爲,陸某深爲欽佩。”
“你這話,可發自真心?”
陸皓山一臉正色地說:“天地可鑑。”
袁三聞言,臉上的戒備之色少了許多,目光也柔和起來,看着陸皓山,有些奇怪地問道:“縣令大人,你是怎麼猜到我們是袁督師的人的?”
“這個太簡單了,袁督師解了京城之危,隻身用吊筐吊入京城,而關寧鐵騎帶着血甲返回遼東,但是袁帥的私衛卻一直沒有消,陸某就猜想袁督師有後着,自感進京城處境不妙,及早做了安排,幾天前,刑部發了通輯令,就是通輯袁帥的家將,你們是遼東口音,手上又有那麼厚的繭子,當時我就猜到你們是遼東戰線下來的,現在你又自稱是袁,我就猜你是袁督師的家將,沒想到一猜就中了。”
袁三苦澀地搖了搖頭:“那有什麼用,我們還不是被錦衣衛追得像喪家之犬?前些日子還是暗中緝拿,現在連通緝令都下了,哈哈,狡兔還沒死,就已經準備把走狗給烹食,哈哈哈。”
聽到這悲涼的笑聲,陸皓山頓時有一種莫名的痛心,在缺糧少餉的情況下,堅守前線,在前線和敵人浴血奮戰,可是還是飽受諸多非議,含冤受屈,以至多少忠烈之士不是死在戰場,而是死在自家人的內鬥之下。
“三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個出事?把百源藥材鋪的人全部殺光,手段有些過了吧。”陸皓山有些痛心地說:“八條人命啊,雖說有錯,也是自己的同胞啊。”
袁三沉默了一下,看到陸皓山那真誠的目光,一咬牙,還是說了:“老爺一進京城,馬上被打入大牢,雖說幾經努力,可是皇上就是不肯放人,朝中宵小那麼多,老爺只怕凶多吉少了,而老夫人等家眷也作爲人質留在京城,好在老爺身邊有個貼身侍女姑紅梅,她已懷上老爺骨肉,老爺進京城前留了一手,就是讓我等護送紅梅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若是老爺有什麼不測,袁家還不至於絕後,沒想到,沒想到到江油附近紅梅就病了,她一個弱質女子,又有了身孕,跟着我們長途奔波,風餐露宿,能支持到現在就不錯了,找郎中看了以後,開的藥需要野山參作藥引,於是就有了賣白虎皮之事,後面的,不說你也知道了。”
原來是自家主人的骨肉,要是袁崇煥不能逃出生天,家人只怕也難以倖免,這樣一來,那個侍女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袁崇煥最後的骨血,現在竟然死在一個貪心的小掌櫃手中,難怪殺氣那麼重,換作自己,估計也不會手下留情。
陸皓山搖搖頭說:“這樣說來,剛纔三哥是嚇唬我了。”
“嚇唬你?”袁三有些不以爲然道:“你以爲,就憑你這百八十號人,能擋得住我們的衝擊?”
能成爲名將身邊私兵的,無不是以一當百的精銳,這一隊私兵,放在關寧鐵騎中,也是充當箭頭精銳之士,袁三有足夠的自信,雖說現在剩下十二人,但這裝備精銳的十二騎,對付那些捕快,只需一個衝鋒就能把他們徹底擊潰。
陸皓山笑着說:“信,怎麼不信,不過有三個關鍵因素,只怕袁三哥不敢輕舉妄動。”
“哦,哪三點?”
“江油縣衙雖說只有區區幾十人,但是江油還有鄉勇,一有事,四方來援,而四周也駐有衛所,一旦有事也會馳援,好漢難敵四手,只怕袁三哥也不容易跑掉,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們手裡有人質,也就是那些婦孺,雖說不知和你們是什麼關係,不過能跟你們一起,你們不能不顧忌一下吧,即使你們能逃掉,可是暴露了行蹤,又拖着這麼多婦孺,只怕你們也逃不遠,最後就是與袁督師有關,袁督師雖說進了大牢,但以他的功勞和名望,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們是袁帥的私衛,若是你們私闖縣衙,劫走牢裡的犯人,此事傳了出去,那麼在牢裡的袁督師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們不能給他添麻煩,對吧?”
袁三楞了一下,很快咬着牙說:“沒錯,若不然,我們早就動手了,哪能等到現在,不過,縣令大人,那些人是無辜的,希望大人不要逼我們走到那一步。”
現在袁三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年輕的縣令了,不僅眼光長遠,考慮得面面俱到,就是單獨面對着自己,沒有絲毫懼色,而剛纔那番話,也很曖人心扉,在佩服的同時,也心生悔恨:自己也太沖動了,等轉移了再報仇多好,一怒之下痛快了,可也惹來了捕快,強龍難敵地頭蛇這話果然沒錯,那些捕快雖說不經打,不過尋人的本事不小,因爲自己是外鄉人,格外受矚目,特別好找。
陸皓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那些被抓的,是什麼人?”
“一個是老爺的侄女,那紅梅死了,其餘的,都是私衛隊裡兄弟的家屬。”袁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你不是說一幫兄弟的嗎?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的?”
“有一幫番狗跟在後面,我讓他們把番狗給引開,不過很快他們就能回這裡了。”
“三哥,我還有一個問題,刑部明明已經下了你們的通緝令,通緝令裡也有你的名字,懸賞白銀一百兩,爲什麼那畫像和本人差別那麼大的,要是你不自認是袁三,我還真認不出來。”陸皓山有些奇怪地問道。
張五自認眼睛好使,看過的人就會記在腦中,可是他想了又想,當日也沒把袁三和通緝犯聯繫起來,現在想想,那畫上的人物和現實中人的人物相差太遠了。
“此事我也不清楚,可能提供畫像的人故意的吧,這樣不容易捉到我們,雖說朝中奸黨橫行,不過大明還是有不少正義之士的。”
陸皓山看着壯得就像一頭老虎的袁三,眼珠子轉了幾下,很快就有了主意:“三哥,現在天下不太平,你們也上了通輯令,人少照顧得不周全,人多又容易引人注意,拖老帶幼,帶動不便,對那些婦孺也是一種折磨,何不就留在江油縣,有陸某在,定能護你們一個周全,也可以把這些婦孺一個安生之地、容身之所,不用奔波勞碌,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膽,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你想我們改投你名下?”袁三斷然拒絕道:“不行,我們是老爺的私衛,一僕豈能伺二主,這萬萬不行。”
雖說袁三對陸皓山的提議很動心,這幾個月他們的確也累壞了,特別是那婦孺,早就想找個地方安身,這一路上,因爲沒有休息好、吃好,路上已經死了二個,加上老爺貼身婢女一屍二命,已經扣失四個人了,可是自家老爺還在牢中,怎麼能另投他主呢?
陸皓山笑着說:“你們都是鐵打的漢子,頂天立地的英雄,哪能讓你們做我的部下呢?也就是請你們幫幫忙而己,就算是陸某仰慕袁督師,替他先照顧一下這麼多位兄弟,不如我們訂一個君子之約吧,三哥你們先在我手下幫忙做事,無論什麼事,你們喜歡做就做,要是不喜歡,不做我也不會強求,哪天袁帥出獄,你們隨時可以離開,就是覺得呆得不舒服,也隨時可以離開,陸某絕不阻攔,如何?”
“大人義簿雲天,袁三替一衆兄弟謝大人。”這條件好得,實在沒法拒絕,一想起那些婦孺那疲憊、無助的目光,袁三心軟了,也心動了,馬上向陸皓山表示感謝。
“袁三哥請起,真是折殺陸某了。”陸皓山笑得就像一個狐狸,連忙把袁三扶起。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能進袁崇煥的法眼的,絕不是碌碌無爲之徒、見利忘義之輩,只要把他們留下,厚待他們,多收買人心,還怕他們不給自己效命?若是這點自信都沒有,還爭什麼天下?至於君子之約,那明顯是收買人心的,陸皓山知道,那位爭議極大袁崇煥出不了牢獄,再過幾個月,就會被凌遲處死的,這樣一來,他們也就投奔不了舊主,早晚替自己賣命。
這樣也好,袁崇煥一死,自己這個心懷異心的人,自然更容易得到他們的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