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有理由高興!
不管是老掌櫃還是三叔張學曾,或是一直奔波在外的李遇春,還是掌握財政度支的孫敬亭和田季堂,又或是主持青城和軍令的李慎明,或是跟着孔敏行一直在田畝裡打滾的農政司的人,還是王長福,樑興等人,所有人都是將和裕升實力的變化看在眼裡,對很多人來說,他們從天啓年間張瀚決心經營草原時開始就充滿疑惑……幾十年前俺答多次入侵的陰影還存在老人們的心中,青壯年也是從小在蒙古人可恨但十分可怕的故老相傳的陰影中長大的。沒有人相信張瀚真的能做到眼前的這一切,以軍堡推進,從利用火器固守城堡而不戰,再到出外野戰,再到屢次戰勝北虜,敵軍未嘗一勝,這一切,如果不是各人坐在這青城之中,又有誰敢相信?
除了軍事上的勝利,財政上也是解決了這一年一直困擾所有人的赤字難題,前兩年和北虜的戰爭導致軍事上和整個和裕升體系都是擴張過快……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和李東學留在李莊的王德榜等人卻是相當清楚,從天啓二年到四年,兩年多時間火器局的規模擴大了十倍,光是工匠已經過千人,機器過百臺,如果不是這樣,大規模的鑄造火炮是要時間週期的,不管用泥模法還是失臘法,鑄炮都要相當長的時間,特別是工藝要求嚴格的火炮,時間週期上就不能過於急切,而火槍則是不停的試製再改進,從火繩槍到合機銃,再到燧發滑膛槍,這個過程也是相當的漫長,而定型之後的生產就需要加班加點來提供給前方的將士使用,到天啓四年時,張瀚決定加強火槍兵的自保能力,或是說將火槍手做爲一個單獨的做戰單位來使用……這是隨着火槍性能的改變而做出的決定。西方出現火器後,也是從和弓箭一樣的角色,轉化爲方陣的火力輸出核心,再到淘汰弓箭手,但還是輔助長槍手和戟手的輔助性的角色,到後來成爲純粹的火槍方陣,然後最終把冷兵器徹底完全的淘汰,整個過程最少有兩百年以上,這種改變是被動性的,是在不停的各種戰爭中發掘出火器的潛力,逐漸認知,然後被動的改變。
而張瀚熟知整個歷史的進程,從一開始就是選擇了最正確的道路,火器的發展也是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就走完了西方二百年的道路,所以軍隊的編組和方陣的構成,也未必就要墨守成規,當然也是隨着方陣的變化而變化了。
最少,現在龍騎兵這個新的兵種的出現,就是完全由於火器局製造出了合格的火槍,加上可以提供足夠多的合格的套管刺刀,否則的話,龍騎兵這個設想只能停留在設想階段,而不能轉化爲現實。
除了火器局,兵器甲仗局,雜項局,規模都是有了相當大的提升和變化。
若不是這些後勤方面的努力支持,軍政司和農政司加軍需司各部門的努力和合作,又豈能支撐的起這樣規模的幾乎是滅國的戰事?
唐初李靖滅突厥,也只是數萬精兵,然而都是騎兵,又以突襲之法猛、插汗帳,這才成功,張瀚的做法卻是穩紮穩打,佔一片地方就吞下來一片,和唐初還有明初的打法都是完全不同,可以說,三分軍事,七分後勤!
在座的人們,有理由自豪,也有理由毫無保留的高興!
“明年的重心,戰事上還是防禦爲主?”孫敬亭輕聲說道:“我們的事業重心,是否就是繼續積蓄力量?”
李慎明接話道:“明年的目標就是簡單兩個字:賺錢。”
衆人都是笑起來,連張瀚也是微笑起來。
暫時來說,和裕升的內外條件都允許大家輕鬆兩年。內部已經一路推到漠北,並且把察哈爾人擋了回去,套部那邊也完全不是對手。可以說明年如果經濟條件允許的話,最該做的就是把漠北一些不服氣的部落打服,征服鄂爾多斯等部,將防禦線推到河套地區,河套區域原本就是漢人的屯田地,給北虜用來放羊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孔敏行微笑道:“若是這樣,明年應該是較爲輕鬆的一年。”
“應該是。”
“我感覺也是。”
所有人都是點頭微笑,大家的心情都很輕鬆愉快。
王鄣很久沒有看到和裕升的這些高層了,當初他奉命和常威一起出使時只是個百總級別的武官,當時商團軍還是用明軍編制,隊官,旗隊長,百總,司把總,千總,現在的他已經是團級參謀,在軍官中算是中高層,還沒有進入團級指揮這個高級軍官的序列,此時此刻的他不免是有些緊張,不過想到來時傑日涅夫等人的擔心和囑託,王鄣還是硬着頭皮道:“稟報大人,明年臺灣那邊,可能風險會很大。”
張瀚沉吟不語,他也有些疑慮,具體的歷史結點他也不大清楚,只記得荷蘭人在臺灣確實有幾十年的殖民史,而且後來和鄭家打過兩次,兩次都是打輸了。
不過打仗並沒有影響雙方的交往和貿易路線,只是鄭家打敗荷蘭人後,荷蘭人把日本貿易的重利都讓給了鄭家,自己主要是從臺灣購買生絲和鹿皮,臺灣是他們購買大陸物產的一箇中轉站和貿易點,大量的貨物進入南洋羣島,再有相當的貨物中轉歐洲,利潤很高,沒必要打生打死的死嗑到底。
一直到鄭成功感覺金門廈門地方太小,面臨清兵的威脅太大,加上從長江入口圍攻南京失敗,鄭家需要一片更穩固的基業,那時候臺灣進入鄭家水師的目標後,兩邊才真正大打了一次,當然也是以荷蘭人的失敗告終。
現在商團軍在臺灣島上有一個團,張瀚記得荷蘭人在臺灣最多時也沒有超過兩千人,而且有相當多的文職人員,並且荷蘭人一直力圖和中國人保持相對良好的關係,他們在臺灣殖民時對土人窮兇極惡,對中國人,特別是商人還是相當的客氣……
難道會發生自己意料不到的變化?
張瀚沒有表態,李慎明便搖頭笑道:“王鄣你們還是太急,明年就要造那六百噸的大船,我感覺步子邁的太快了些。”
王鄣道:“強敵在側,不敢等待啊。”
孫敬亭皺眉道:“荷蘭人不是剛被福建水師擊敗,他們一共也沒有多少戰船啊。你們上回的報告我看了的,一共才六艘主力大船,那麼大的大海,他們要管的地方也大,我看你們還是有些過於擔心了。”
“孫政事容稟。”王鄣拱手,一臉無奈的道:“彼之大船,一艘可抵我們全部了。”
“荒謬!”李慎明面露不悅之色,說道:“哪有這樣的道理,這樣說法,我是絕不會相信的。”
王鄣一時不知道如何說是好,眼前的這些人都是大同這邊的內陸人,絕大多數人連大江大河也沒有見過,從北虜的草原到大同,那麼多河流都完全不能和波瀾壯闊的長江相比,更不要說南方還有那麼多條江河與大湖,北方這裡只有一條黃河,而黃河就算是在漲水的時間也不能和長江相比,更不要說現在經常是枯水期,就算黃河看起來也是和普通的南方河流相差不多,沒有太多特殊之處。
而在大海之上,長江那樣的大江又不算什麼了,大海之上,一艘大型戰艦意味着什麼,光是憑報告是沒有感同身受的。
王鄣只能道:“此次屬下北上,受行軍司常政事和同仁所託,再三強調,無論怎麼困難,希望軍司在明年的造船之事上給予臺灣那邊支持。事實上我們的貿易所得,造船使費差不多是夠了,只是木頭,布匹,麻布,各種需要用的鐵器,包括鐵釘在內,所需量極大,木頭的要求也很高,這就要軍司大力配合了。”
一聽說不是要錢,各人倒是鬆了口氣,李慎明笑道:“要多少東西,特別是鐵器,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弄的這般正經,我還以爲要討多少銀子去,王鄣你着實討打。”
王鄣深吸口氣……
張瀚笑道:“王鄣說吧,我估計要不少東西,說出來嚇嚇他們。”
王鄣道:“各色長短不一的鐵釘需要六十萬枚,螺栓需要十萬,其餘的斧,鑿,錘等物,加起來也要過萬。”
衆人都是聽的目瞪口呆,先是一張桌子上的人閉口不語,接着整間屋子都安靜下來。
李慎明皺眉道:“造船要這麼多鐵釘?”
“是的。”王鄣道:“還不是普通的釘子,一定要精鐵用心打造,長短合一,我們算過,一艘船需要的精鐵器物加起來就要兩萬多斤精鐵,適才所說的鐵釘數量,是我們明年打算造船的總數。除了釘子,還有需要浸過油的大量麻繩,要大量的布帆,最大的一面估計要幾十個熟手裁縫用各種針縫紉幾十天才能縫好,我們算過,一面帆,光是針眼就得過十萬個……”
“還有木頭吧。”張瀚已經記起來了,說道:“每船要一千根以上木料,特別是柞木難得,要離地五尺,還要五人合抱。”
“對……”王鄣看看四周的眼神和感受到凝滯的空氣,不過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