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的經驗,材料,還有成本,這些加起來就造就了荷蘭人威風凜凜的八艘大型戰艦。
旗艦駛在最前,是六百多噸排水量的巴達維亞號,在亞洲,這艘船已經是相當的大了,那些中國人用來渡河的小福船,也就夠格掛在這艘大船的側舷邊上當應急用的小艇罷了。
巴達維亞之後就是克魯寧辛之屋號,這也是老熟人了,這幾年荷蘭人主要就是這幾艘大戰艦在這邊,其主力艦六艘,有時候配合武裝商船,湊起十幾艘船的艦隊就能威懾一方,上回和大明福建水師打仗,用的也就是這招,只是對大明水師時,荷蘭人可沒有徵調路過的往歐洲本土的商船或戰艦,其主力艦多至八艘,都是和巴達維亞一個級別的戰船,有兩艘還是超過巴達維亞號的更大型號的戰艦。
當然荷蘭船此時多半是兩層甲板,第一層都是十餘門炮,兩側對應就是近三十門,甲板下除了人住的吊牀就是擱着火炮和彈藥的空間,然後再往下是貨物和壓艙物,戰艦帶貨很少,但多少會帶一些,免得放空浪費。
和記的岸防力量卻並不弱,每個用山石爲基,磚石爲體的炮臺上都放置着幾門重炮,在開始放炮發出警訊之後,炮組成員們已經摩拳擦掌的準備着了,沿岸最少有十五六個炮臺,每個隔裡許左右,港口一帶十幾裡的海面都在近岸炮臺的防禦之內……炮臺上都是二十四磅或三十六磅炮,都是和記火器局辛苦鑄成的巨炮,炮身新,工藝好,火藥也有進步,有效射程在三裡到四里左右。
有這些岸防炮臺在,對艦隊當然也是一種有效的支持,孫敬亭和常威二人又看向右側的內港,那邊的帆漿戰艦也出來了,一艘帆漿戰艦上升起了將旗,顯然是傑日涅夫已經在船上宣佈接過指揮權了。
對傑日涅夫指揮和記上下應該沒有什麼牴觸,畢竟這麼長時間不管是造船還是海上訓練,日常指揮都是俄羅斯人在幫着和記慢慢走上正軌,那些僱傭的葡萄牙人遠不及俄羅斯人上心,畢竟俄羅斯人與和記是有盟約,什麼時候能走得看他們的成績做的好或不好,不象葡萄牙人,外來的和尚敲鐘,敲一天是一天,敲一天領一天的銀子,沒有必要搞的太鄭重其事,太過於認真。
旗幟之下,八艘戰艦漸漸也彙集到一起,排列在正中,所有戰艦排成了整齊的一字型的縱隊,現在還沒有進入戰場,所以戰艦並沒有以側舷方向擺開。
這個時代的帆船行動還是相當笨拙的,頂風的狀態下只能調整六十度到七十度角,一旦擺開陣形之後就很難做出機動調整,蓋倫船的船帆之多就算最有經驗的水手長有時候都會頭疼,想利用好風力時刻調整好戰艦的方向,最有經驗的人也不一定敢拍這個胸脯。
十六艘小型商船也逐漸就位,整個艦隊是一個大型的橫隊,橫亙在碧藍的海洋之上。
“看來傑日涅夫是要用雙艦戰術了。”常威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不過他看孫敬亭一臉懵懂,還是向他解釋道:“海戰軍艦主要是以炮擊制敵,如果炮擊得逞,使敵艦人員傷亡慘重,失去對軍艦的控制,那就再接近用火銃繼續殺傷,然後靠近接舷跳幫,控制敵艦,或是鑿沉敵覓,或是將敵艦俘虜。一般想俘虜敵艦的話多半是單對單,最多是幾艘軍艦的小型混亂,在幾十上百艘軍艦的大混戰中,想要俘虜敵船就太難了,一般就是鑿沉。
“敵艦距離不過十里了。”王鄣又觀察了一會荷蘭艦隊,說道:“他們沒有什麼戰術,就是十九艘船按先後順序而來,小船在前,大艦在後。”
常威聽了乾笑一聲,自己聽起來都是嗓門乾啞,他道:“還得半個時辰纔打的起來,我們都還沒有吃早點,要不要叫人送些上來?”
這麼一說衆人才想起來確實還沒有吃早飯,炮聲鼓聲一響,所有人都往行軍司中樞這裡跑,誰還顧得上吃飯,那豈不成了飯桶了。
這時纔想起來,這海戰可是和陸戰不同,陸戰看到敵人幾乎就乎要準備開打了。而且陸戰一般是天光微明時開始準備,然後主力陸續上前,敵人也是一樣,雙方能看到對方時就幾乎是會戰要開打了,先是小股軍隊試探,然後在合適的戰場主力拼殺……不象海戰,荷蘭船大約是在二十里外就被發現了,然後這邊警訊大作,所有人都緊張萬分,等上了高臺看了半天,這才發覺荷蘭船尚在十里開外……
李平之這時小聲向孫敬亭解釋道:“大人,軍艦吃風張滿帆速度是半個時辰十里路左右,按荷艦和我們的距離,估計要一個小時才能到港口區海面,我們的船也就能迎上去了。”
孫敬亭感覺這青年有些刻意想拉近與自己的距離,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就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常威這時向孫敬亭道:“荷人並無海上戰法,小船在前是爲了叫小船先吃炮,如果旗艦在前中了幾炮,不得不落後修理或是退出戰場,那就虧大了,所以只要是船多的大型艦隊混戰,一般就是把普通的商船戰艦派在前頭打衝鋒,到戰場轉彎側舷的時候互相很難開火,要停穩船身才好放炮,就算開炮時左右海浪晃動很容易傷到炮手,炸死或撞死自己人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最佳的辦法就是下錨固定船身,這樣開火時威力較大,也不擔心傷着自己人了。”
孫敬亭這時纔有茅塞頓開之感,他由衷道:“怪不得說海戰學問也深,原來有這些道道在裡頭。”
常威點頭道:“確實是學問很深……大人說的縱隊橫列齊射戰法,確實是比較先進,傑日涅夫說歐洲人也在搞這東西,只是尚且在紙面上,並未落到實際。就算是用戰列線戰法,怎麼進入戰場也是有學問的。荷蘭人這樣一窩蜂來是一種辦法,還有就是先擺開一字橫隊,往前時是縱向,到了戰場再用三角帆轉舵側舷交戰,這樣的缺點是容易在擺開時被敵人先攻擊。還有就是雙艦戰法,兩艘艦一起縱隊向前,大艦隊又分成若干小艦隊,不管是擺開側舷還是向前,雙艦都可以確保不被敵人第一時間攻擊所有船隻,而且還能用兩艦夾擊之法來多敵少……我看傑日涅夫是用雙艦法來對敵了。畢竟我們的船雖小,卻是能以多敵少。”
“還有,”李平之補充道:“還有t字型戰術,橫隊戰術,和雙艦戰術一樣,都是我們近期最常訓練的海上戰法。”
常威則道:“這都是大兄親自畫了圖冊,除了橫隊之外,t字型戰法和雙艦戰法都是大兄的主意。”
孫敬亭有些納悶的道:“你大兄我也知道,也是和我一樣一輩子沒見過海的土豹子,怎麼他就連這些也知道呢。”
常威哈哈一笑,說道:“我也問他,他說是看書看到的。”
“那是屁話。”孫敬亭絲毫不給張瀚留面子意思,當場就笑罵道:“他家當年在新平堡的書房我可進去轉過好多回,角落暗櫃我不知道找多少次了,就是想找到有什麼機關竅門,看看新平堡張家到底藏了什麼神仙給的書,叫張文瀾聰明天授,世間之事無不知曉,無所不通。結果找來找去,就是找了一頭一臉的灰,除了四書五經時文選本,閒書筆記什麼的加起來不到五十本,那還是其父、祖留下的,張文瀾自己一本書也沒有買過,就算現在,他也成年不見幾本書。哦,對了,什麼水滸傳,三國志,西遊記話本,唐傳奇,笑林廣記一類的話本和閒書,他倒是看的津津有味,我看他哪,連童生也未必考的上啊,真是奇了,世間真的有人是聰明天授,奇哉,奇哉!”
要說整個和記,除了李慎明之外,也就是孫敬亭敢對張瀚這麼不恭敬的言笑不忌的笑罵嘲諷了,這就是朋友,是上司,亦是朋友。
這時有人端着早飯上來,這種條件當然也沒有什麼可吃的,就是幾壺清水,幾個白麪饅頭卷着燉的微爛的紅燒肉,孫敬亭接了過來,常威在一邊笑道:“這可真是簡慢的很,不過眼前這情形也只能這樣,好在孝徵兄向來是不講究吃喝的……”
孫敬亭一邊吃一邊笑道:“你就是有山珍海味我也不和你換了……說來也怪,咱北方人就是喜歡吃麪食,常年吃麪,到了南邊這些日子盡是吃米了,再好的飯食不對胃口也是不行啊,不吃幾個饅頭就始終象是沒有吃飽一樣,吃了米飯沒過個把時辰就有餓了……”
常威聞言大笑,李平之和張續文幾人也是莞爾,他們和孫敬亭的感覺當然是一樣的,確實是吃米飯而很難肚飽,就算一時飽了,不久之後便餓,只有手中這種饅頭,哪怕是雜糧揉和而成,吃起來也比米飯要香的多。
“說來也怪。”張續文笑着道:“文瀾大兄就喜歡吃米,怪哉。”
“文瀾非常人,”孫敬亭道:“我們只能算俗人。”
“軍司在草原上種了不少稻田。”常威道:“我聽說之後就知道了,這必是大兄所需。”
“這倒不是。”孫敬亭道:“你大兄非是這般貪口腹之慾的人。再者說他一年能吃多少,派人在京師買什麼樣的米買不到的,張家口也有。種植稻米是農政司做的試驗,選取精良稻種給寬甸那邊,那裡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種稻米的產量比麥子要高的多,一稻一麥均是主糧,獲利比只種一季麥再種些雜糧一類要強的多了。”
“原來如此。”常威聞言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