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楊二,見過祖將軍。”
由於祖可法駐紮過廣寧,他一眼就認得楊二,向旁邊的程本直微微點了點頭。
祖可法也是趕緊在馬上抱拳還禮,同時咧嘴笑道:“楊兄,當年在廣寧時我就說過你不是池中之物,今日果然格局與當日完全不同了。”
楊二哈哈一笑,說道:“當年你可不是這麼說老子的,你說老子混到死也就是個混打行的,不如跟你去祖府當內丁,兩年就混個千總。”
這話雖不恭敬,倒也算好意,祖可法自己都不記得說過這話,估計是酒後吹牛爲多,當下只能跟着乾笑幾聲,趕緊對楊二介紹道:“楊兄弟,這位是同知程大人,這位程先生則是新任遼東巡撫袁軍門大人身邊的贊畫,身份都尊貴的很。”
祖可法是怕楊二拿與自己交談的態度對這兩個姓程的,他是武將不在乎面子,只在乎實力。楊二雖然只幾十騎前來,但身邊前後無不是氣質過人相當勇武的大漢,皆是穿着銀甲,鎧甲堅固厚實,甲光耀眼,手中持有極爲銳利的兵器,論起軍容風姿,卻是比眼前祖家的二百多內丁只強不弱。
只是隨意出來一些隨行騎士就是這般威儀和實力,使團衆人,對和記在十三山的力量,不免又高看了幾分。
在楊二向程本直和程維英二人問好時,程本直向祖可法使了幾個眼色,意思相當明顯。
祖可法便向楊二道:“一向只聽說楊兄弟是廣寧打行領袖,後來又統馭十三山團練對抗建虜,本人聽聞之後也十分佩服。不過看眼前之事,似乎十三山上別有隱情,莫非楊兄弟是在替和記商行做事?”
楊二隨意答道:“原本是自行其事,不過數年下來,和記財力物力和練兵之法都遠在我等之上,是以各家與和記並做一股,編練成軍。在下不才,還是被委爲指揮,統領山上所有編練過的團練兵馬。”
“此次驅走建虜,就是楊兄弟率部下來了?”
“正是。”楊二道:“和記張大人慾向林丹汗用兵,所以我們先打通廣寧與義州衛的道路,並開始分兵駐守,只是現在騎兵數量不足,無法隔絕道路。這一次召蒙古諸部會盟,也是想着要叫蒙古人出一份力,將道路徹底隔絕了,最少在兩三月內,不使建虜收到什麼確切的消息纔好。”
“北虜能爲貴部所用嗎?”
聽到楊二這些話,祖可法感覺自己的實力在人家面前似乎不值一提,說話的口吻都是有些謹慎小心起來。
楊二其實想和程本直對談,因爲程本直是巡撫的幕僚,而且是袁崇煥的幕僚。不管怎樣,遼東巡撫纔是這一方土地的掌事人,祖可法最多代表祖家,程本直卻是能代表巡撫。
怎奈對方只在開初打了個招呼,然後就閉口不談,這叫楊二也有些無可奈何。
“這一次是炒花派人過來接洽,和記原本在草原上有很大名聲,各部懾服,加上有炒花等大臺吉居中聯絡,是以過來的臺吉和濟農不少。各部的代表都有過來。”
祖大壽想了想,說道:“似乎未見科爾沁部落的人。”
“明安臺吉有意過來。”楊二皺眉道:“不過被奧巴臺吉給攔了。這樣也好,將來叫他們玉石俱焚。”
祖可法對楊二這種篤定和凌駕於蒙古諸部之上的口吻已經無語了,在自己心裡堪爲大敵要引爲臂助的蒙古各部,在楊二這裡卻象是土雞瓦狗一般,簡直可以任意驅使。
“恐怕貴部這般行徑並不妥當。”程本直這時突然開口道:“本人奉軍門大人之令前來交通蒙古諸部,以爲我大明滅東虜之助力,和記雖然強橫還是我大明治下一商行,以團練入草原可,防土默特擾邊而往擊之,亦朝廷允之。擅啓邊釁,直至插漢所部,又鼓動諸多蒙古部落聚集,擾我軍門大人之令,楊二,你也是大明子民,曾稱豪傑,當日目無法度也算了,現在這樣,真的要流落蠻荒,不復入大明之土嗎?”
程本直的話等若直接威脅,不僅楊二變色,祖可法也是大爲皺眉。
眼下這裡兵力雖強些,可那幾千蒙古人明顯聽和記的,另外還不知道人家在此有多少駐軍,真的翻了臉,自己這幹人可是有性命之憂。
程本直卻並不太擔心……他卻是知道楊二是一直想與遼西接洽聯絡的,似有開鎮自立或依附遼鎮之意。
這樣的人對功名富貴還是很熱衷的,就算其不是爲了利也好,也必定求名。這樣的人是不會承認自己造反的,一旦惹惱巡撫,定爲反逆,名聲盡毀,對這些曾經名揚天下的江湖大豪來說,可是比死了還要難受。
果然楊二神色難看的很,半響過後才道:“程先生,在下也是有苦衷的,還請到義州衛城中暫居,容後再細說。”
程本直得意的一笑……這一次他算是賭對了。
繼續往前前,草地豐茂而山脈漸顯,廣寧城也是依山腹而修,往西南東北都有山脈,舊遼鎮邊牆修於二百多年前,是當時明軍從奴兒干都司退回之後,逐漸在數十年間修築完城,也包括瀋陽和遼陽諸城,多半都是在洪武年間築城。
在洪武年間,不僅修成了邊牆,在邊牆外還封了幾百個衛所爲外圍,還有大寧到東勝衛等草原地盤在手,然後還有朵顏三衛以爲外圍護衛,再下來纔是北平在內的諸多藩王統馭的諸多都司爲第二防線。
如果不是靖難之役和成祖放縱朵顏三衛,遷走寧王和遼王諸王,恐怕今日的邊牆尚算是內鎮,這誰也說不清楚。
義州衛城也是修於遼東邊牆初立之時,和廣寧衛一樣在洪武年間設立,衛城寬廣三裡餘,設四門,衆人皆能從北門而入,程本直抵達近前時,諸多蒙古人都散在城池四周,已經在準備紮營過夜。
北門和預料中的一樣,城樓傾頹,箭樓等防禦也是被破壞的相當嚴重。
在百年之間,察哈爾人勢大和內喀爾喀經常犯邊時,義州衛城不知道被圍過多少次,城牆上遍及箭孔便是明證,這些蒙古人怕也沒想過自己會緊挨着曾經久攻不下的衛城搭建氈包居住,而大明之人,也完全沒有想過,此城與廣寧互爲犄角多年,未曾被北虜攻下過,然而卻被女真一戰而下,不僅失了城池,還被拆除墮毀,現在城牆僅餘一人多高,城樓箭樓等防禦設施也幾乎無用了。
城牆之外,荒草從生,臺基之上也是長着一人多高的灌木,只是冬時枯萎了,看起來相當的稀疏和殘敗。
楊二道:“我等從山上殺下,女真多旗丁不堪戰,一戰被我們擊退。後東虜又率部來攻,我軍守備森嚴,所以其無功而返了。”
這時衆人才知道廣寧果然是山上團練衝下來自己破的圍,而且不僅是一戰,還是破圍之戰又面對女真援兵,一樣是在十三山下守住了女真人援兵的攻擊,連續兩戰皆使女真敗北,這是何等的實力?
而在不久前的遼西大戰時,明軍的表現令人羞愧,兩相對比,差距真的是太大太明顯了。
楊二卻是不以爲意,他有心事,所以無心看祖可法等人的表情,更不會推算其心中所思。
“第二戰後我們趕走了東虜援兵,算算短時間內其不會再來,所以除了在十三山至廣寧城外修築了營地防禦外,還派了工兵和輜兵到義州衛城,城牆是不及加固重修了,只能將缺口堵上,打仗時有個防護也是好的。城中傾頹舊屋多半拆毀了,有一些好的就修繕後居住,拆開的地方,充爲軍營校場,也算物盡其用。”
楊二邊走邊介紹,衆人則越發心驚。
城中已經變換了景像了,原本除了幾個重要建築外,城中也是遍及民居,各種房舍院落充斥整個城池,現在多半被拆除,留下來的房舍修整過,城中各處則新修了大片軍營式的房屋,另外平整了荒蕪的土地,修出了好幾個大小校場。
整個義州衛已經成了一個大型的軍營區域,再也看不出絲毫的衰敗破落。
城中的情形和外圍城牆形成了相當鮮明的對比,令人驚奇,讚歎。
“外圍城牆暫時不會修理。”楊二悶聲道:“要修也是修廣寧,但我們暫時沒有這個能力,也無此必要。所以只在山角下方村落修了工事,義州衛城把城中整理一下,能住就行。”
“這還叫能住就行。”祖可法笑了笑,打趣道:“比咱們在寧遠的狗窩強多啦。”
楊二確實是有修義州衛城和廣寧城的打算,兩城一修復,加上內裡重建,憑山上過兩萬的勞力還有商團軍的工兵,很輕易的能做好這些事。
但成方和徐名堅持不可,因爲要耗費大量人力和錢糧,目前和記對山上的接濟仍然不能到位,最少要讓步給征伐林丹汗的大戰,修復廣寧義州衛城都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另外還要配大量的騎兵,能把女真人給堵住,這修復纔有意義,否則的話光是步兵,女真人浩浩蕩蕩的騎兵過來時,固城而守並不困難,想出城邀戰卻是實力不夠,也沒有能力斷敵糧道,修復廣寧一帶不過是做無用之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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