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衆人繼續策馬向前,這時所有的部隊都敲響了戰鼓,轟隆隆的鼓點聲中,臺灣來人經過哪個部隊之前,軍伍之中便是搖擺旗幟,將士們向着南方來的戰友們歡呼致意。
在奔行數裡之後,李平之等人終於抵達孫敬亭等人之前。
李平之,何斌,鄭芝虎,盧大富等人紛紛下馬,軍人行軍禮,官員們則是拜揖而禮,一起向和記現在的大當家行禮。
孫敬亭也躍下馬來,拱手還禮。
待衆人禮畢,四周猶是鼓聲與歡呼聲不停。
孫敬亭對李平之等人道:“今日觀軍容,非是爲你們,不過也正好叫你們趕上了這一場熱鬧,算你們此行不虛。”
李平之很沉穩的問道:“是不是要針對薊鎮?”
“是。”孫敬亭笑道:“黑雲龍要找麻煩,咱們就給他一場大麻煩。正好朝廷也在犯糊塗,咱們就亮一下肌肉,用文瀾的話說,就叫胡蘿蔔加大棒,別叫他們以爲和記真的好欺。”
李平之等人眼睛都是一亮,他們就是有些奇怪,雖然南北交流相當要緊,軍司也不必擺出這麼大的排場來歡迎自己等人,有些太過了。
現在纔是明白,原來孫敬亭親自主持眼前這麼一場大事,大軍臨行薊鎮邊牆,看看黑雲龍會怎麼樣?
眼前數萬大軍,俱是瞎子也能感受到的精銳,黑雲龍憑着自己不到兩千人的家丁,諸將加起來不過萬人左右的內丁,加上百無一用的營兵,看他們能不能有信心擋的住?
皇太極從薊鎮第一次入邊,只帶着五六千人的戰兵,連旗丁輔兵不過一萬多人,加上幾千蒙古人,一共兩萬人的規模就是連破薊鎮諸多防禦,薊鎮根本沒有任何防禦的能力,現在孫敬亭擺在薊鎮邊口外的實力,想完成破口實在太輕鬆了。
張瀚在臨行之前與孫敬亭交過底,現在的局面是和記佔據上風,但大明並非可以一鼓而下,看似可臨河一躍,但要小心不慎踏入淤泥之中。所以凡事可以行穩,不到迫不得以不必再刺激大明。
但如果大明那邊得寸進尺,也是不妨展現一下實力,反正張瀚現在在新平堡內,從大義輿論上來說,和記並無絲毫虧欠之處。
李平之長聲而笑,說道:“我等一路上還是在擔心大人安危,如今就該這樣,叫朝廷明白和記的實力,以免真以爲和記軟弱可欺。我們這裡鬧的動靜越大,大人那邊就會越安全。”
“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孫敬亭道:“朝廷派了洪承疇到大同,傅宗龍到宣府,盧象升到陽和,還有大量武將雲集,真當我們是傻子。他們要想下手,也得考慮一下我和記的商團大軍。”
張瀚的意思是要拖時間,最好要拖半年以上。
以盧象升等人編練新軍,從一無所有到得心應手,一年時間都算他們快了。這還是九邊派了很多能臣良將之後的樂觀速度,要是用原本的那幫子心懷不軌與和記勾連很深的人,三五年怕是也成不了什麼事。
朝廷就算想動手,也得估算和記商團軍的反應,九邊這裡最少宣大和薊鎮要頂住壓力,最少不能一觸即潰,現在的九邊肯定還做不到,朝廷得一年投二三百萬兩銀子,加大投入,編練新軍,重修長城堡壘,之後才談的上稍有信心。
那個時候應該就是朝廷也沒有下定決心和沒有力量的時候,張瀚在新平堡看似只帶着幾十人回來,可是原本和記在新平堡就有數千人之多,朝廷也摸不準這幾千人到底能不能打,是不是商團軍的僞裝,以賴同心那千多人的駐軍,恐怕還不夠和記鏢師一上午打的。不等盧象升等人編練新軍完畢,朝廷拿什麼去對付張瀚?等九邊諸將調集?軍令一下,頭晚那些軍頭們接到命令,第二天早晨張瀚就能大搖大擺的離開,等大軍趕到時,張瀚已經在青城吃晚飯了。
張瀚的半年的時間考慮,是對盧象升個人能力的尊重。
未等孫敬亭再多說什麼,一旁的田季堂已經忍耐不住,當下上前搶話道:“未知臺灣行軍司方面,兩次運送銀兩過來,數字是多少?”
看着久聞大名的田黑臉,李平之和何斌等人都是忍不住莞爾一笑。
孫敬亭和一側的樑興都是忍不住笑起來,樑興道:“老田你也容人家緩口氣,哪有這樣上來就急着問人要銀子的。”
田季堂不以爲然的道:“臺灣行軍司不是和記的?南邊的人能過來效力,南邊的銀子也能過來,這一次大仗打完,此前的預算是夠的,還是有一百來萬的赤字。底下要分郡,要分批遣散察部牧民,各處要安置,要修路修城,明年開春要修各處屯堡,開墾大量田畝,軍工司已經全面增產,還得準備編練新軍,這麼多銀子,你樑興變給我?”
樑興被田季堂噴的滿臉唾沫,李平之和何斌等人看的目瞪口呆,這時衆人才明白田黑臉是咋回事,爲什麼從北方軍司調到南方的,一提起田季堂都是一臉不可言說的模樣,這時才叫衆人明白了其過人的風彩。
李平之忍住笑,正色道:“連續兩次運銀,第一回是六十五萬兩,第二次是四十六萬兩……”
“好,好的很了。”田季堂原本板着的臉立刻轉了顏色,露出由衷的歡喜之色。
田季堂直接轉頭向孫敬亭,說道:“銀子得趕緊運進來,有一部份直接用銀錠,一多部份抓緊熔成銀幣,還得到青城那邊熔,時間上要抓緊,可不能斷了將士的月餉,這責任我實在是擔不起。”
孫敬亭聽了也只是一笑,身爲財務人員,叫苦連天是常態,他纔不相信田季堂手頭沒有準備好的銀幣,最少兩個月的餉銀是早就備好了,什麼銀子能斷,官吏將士的月俸是絕對不可能斷掉的,這事關整個軍司穩定的大局,說難聽點,田季堂拿腦袋來抵也不夠數。要真的是出了月餉斷掉的事,就算孫敬亭也得辭職下臺,不夠資格再當和記的大當家。
和記與大明最明顯的區分就是財稅收入充足的同時,又有相當專業的大批的財務專家。田季堂的水平,放在戶部秒殺所有人。倒不是大明所有尖頂的人才都在和記,而是戶部從根子上來說就不是一個財務部門,更多的象是大型的倉庫管理機構,對賦稅徵收,從收入到支出,根本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更談不上全國性的支配地位。相比宋時的三司使,明的財務制度混亂而低效,戶部真正掌握的國家賦稅只佔明帝國全部收入的百分之十二,而南北兩京戶部的責任重,專業性人才少,能把事情做好纔是奇怪的事。以進士出身入戶部,對具體事務基本上是兩眼一抹黑的狀態,少有專精人才。真正的部務又掌握在世代不能升遷的吏員手中,一團糟糕的情形當然不可避免。而和記體制出色不說,財務人員皆是從晉商中出名的人才中選取,或是經過專門的財稅方面的培訓和學習,晉商在這個時代原本就是商人羣體中最出色的一羣,在其中又選取出名的管帳人員進入和記的財稅部門,與大明戶部相比,從專業水平來說,甩一百條街也是比較謙虛的說法。
專業人員,專業機構,專業的管理方式,帶來的就是完全不同的成果。
田季堂管理下的財稅部門成績相當出衆,多次受到張瀚的點名表揚。
臺灣行軍司由於情況特殊,過於遙遠,雖然財務部門有專司在臺,但主要日常管理是依靠臺灣行軍司,所以田季堂對臺灣那邊的情形也不是很瞭解,這也是距離帶來的通信困難,就算有陸路通道,通一次消息也要很久,而且臺灣情況變化很快,貿易的風險性也大,沉幾艘船整個季度就白乾了,所以也沒有辦法提前編制收入報表。
“天啓六年夏季我們大規模重新發放平安狀,七月一個月,有一百多艘海船經過,這個月的純收入光是平安狀就過五十萬兩。”李平之對田季堂道:“八月和九月兩個月收入也差不多,加上生絲瓷器的貿易收入,到年底時我們估計能收入三百萬兩以上。不過臺灣那邊經濟壓力也還是有,主要是我們造船和招收工人的動作加強了,另外移民的人數也多了,所以到年底之前,我們最多隻能送這兩次銀子,到明年夏季之前,再送百萬過來應無問題。”
何斌插話道:“如果白糖銷售很順利,對日本的貿易明年會翻一倍,明年茶葉也會銷售,只是茶山規模還不大,我們在加大移民的速度,三年之後,期望茶葉收入也能頂上來。那時候,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田季堂很注意的聽着,他當然也知道臺灣那邊送了不少糖過來,預計是想打開北方市場。和江南一帶富裕的人不同,北方的百姓能吃的起糖的人少之又少。江南畢竟富裕,也有吃糖的傳統,所以糖類有一定市場。和記如果大規模猛然傾銷,對江南的小業主會有極大的衝擊,也會引起當地糖類市場相關人員的相當大的不滿。對江南採取逐漸加大力度擴大市場的辦法,打掉大的經銷商,將市場慢慢搶過來,使中小商人都銷售和記的糖就可以了。
對北方,則是以傾銷爲主,一下子就把白糖和紅糖的市場全搶下來。北方原本產糖就少,幾近於無,市場也小。和記的糖採用低價傾銷的辦法,加上強悍的物流水平和各地遍佈的商號,可以在幾個月內就把市場完全佔領。
倒是唯一的顧慮就是和記擔心臺灣那邊榨糖的速度會跟不上,這會影響下一步的銷售,也會影響和記的信譽。
“這個問題不大。”李平之道:“榨糖要的人力我們足夠,甘蔗田在大幅度的增加,收成肯定夠,現在我們儲的量也夠多。只是在年內要同時滿足北方市場和打開南方,再維持對日本的銷量,恐怕還是要軍司再支持一批牛過去,驢子也成。”
榨糖工坊是需要畜力的,十幾個人加兩頭牛,可以輪班倒的不停榨糖出來,只要甘蔗的儲量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