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最後有人乾脆道:“還不是獵騎兵那幫孫子挑的事,聽說有個叫黃虎的胡說八道叫大人聽見着。真是好笑,論戰功,我們哪一點不如槍騎兵團,又有哪裡不如獵騎兵?一幫桀驁不馴的孫子,挑出來單獨出來幹黑活,現在居然想騎到我們的頭上來了!”
這話說的王敬忠也是一陣光火,聯想到槍騎兵團和獵騎兵營的背景,隱隱的似乎感覺到了派系爭鬥,再看軍法官也沒有表示意見……原本這種任務並不會限定時間地點,接令出,天氣不對提前宿營也沒有什麼不妥,當下王敬忠拍板道:“好吧,今天就到這裡了,第一連戒備巡邏,其餘各營紮營休整。”
“是!”
除了第一連的指揮外,所有人都趕緊答應下來。
距離天黑的時辰其實還早的很,但天氣十分晦暗,似乎有雪花飄落下來。
漠北這種地方,在幾百年後都是標準的苦寒之地,越是往北,接近北極圈就越是如此,在更遠的北方,這個時候天氣怕是有零下五十度以下,人類在冬季生存都是很困難的事,更不要說做其餘的事情了。
就算眼下這裡,除了白色和天空的黑灰色就沒有別的顏色了,所有人都是疲憊萬分,心情很壞。
在紮營時,不少士兵吵架,軍官們彈壓的也是有氣無力。
王敬忠沒有敢先回自己的營帳,前日張瀚親口說出的將禮,看似隨意,其實是對所有軍官無形的約束。
不過他的親兵熬了熱熱的奶茶,王敬忠喝着熱熱的奶茶,身上暖和了很多。
身爲一個騎兵軍官,對眼下的事情仍然是有些無法適應。
一個騎兵軍官牢騷道:“在李莊和漠南,最苦的拉練也沒有辦法和眼下比。”
“這種時候出兵,咱們都叫車臣汗害苦了。”
“軍司也不仔細想想,這天氣北虜都貓着不動,哪有可能有什麼追兵!”
人們着牢騷,當然也不敢針對張瀚,多半是對車臣汗和參謀司而。
王敬忠沉着臉,感覺士氣越低落了。
等所有士兵的帳篷搭好,王敬忠也是迫不及待的進了自己的帳篷,剛剛喝奶茶時的一點熱乎氣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雪似乎下大了,通過帳篷的細孔可以觀察到外頭的情形,天色晦暗的似乎已經天完全黑了,王敬忠的帳篷裡有暖爐,親兵正在努力生火,這種感覺都叫人覺得溫暖了一些。
普通的士兵也有足夠厚的軍毯,十來人擠在一個帳篷裡,好歹都不會太冷。
王敬忠籲出一口白霧,不覺慶幸風雪不是很大,而且他立刻決定,明天再往前搜索一天,如果還沒有結果就直接往回走。
這時他在一片潔白的雪地裡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
黑點慢慢變大,然後是好多個黑點,這些小黑點跑散了,七零八落,把原本潔白的幕布般的雪地給破壞了。
“敵情!”
負責戒備的第一連的方向是最東方,在王敬忠看到小黑點的時候,前方的警備騎兵也出了警報,尖銳的銅號聲立刻響了起來。
無數騎兵從帳篷裡跑了出來,整個營地一下子有些混亂。
按日常訓練,這樣的現敵情後的緊急集合是日常訓練的科目,按理不該混亂,但人們累了一天,剛剛進入帳篷休息,可能靴子都剛剛脫下來,然後就是敵情,在萬萬意想不到的時間點突然聽到集結號,不少人一出來還以爲是訓練,臉色都很難看……要是訓練的話,也是太過於折騰人了。
王敬忠也是跑了出來,他是主將,帳篷比一般將士要高大的多,便於開會和掛地圖,當然原本將領就有這樣的特權,他衣甲未服,靴子未脫,跑出來當然很快,然後就是中軍連的士兵已經開始牽馬,軍號持續不停的響着,叫所有人都明白過來這並不是演習。
銃騎兵第一團在關鍵時刻還是展現了精銳團隊的底蘊,混亂了幾分鐘之後,所有的將士,不論是士兵還是軍官,都迅穿戴完畢,並且找到了自己戰馬所在,在戰馬身上有插袋,放置着火銃,馬刀是不離身的,火銃則多半被放在了密封的插袋裡頭。
號聲響起一刻鐘後,所有的連隊已經排好了戰時隊列,在軍號的提調下,開始操控馬匹,緩步離開營地。
等抵達警備線的時候,第一連指揮立刻迎上來,向王敬忠稟報道:“敵情不明,似乎是前者逃,後者追,前者看起來有一百多到二百人的樣子,隊列看起來是散了,但多半是以小隊形式奔逃,後面追的已經現有過千人,視線受限,不能確定敵人人數。”
王敬忠看了一眼連指揮手中的單筒望遠鏡,這東西已經普及到中隊長一級,甚至軍情司的小隊級別就擁有望遠鏡了,在眼前的這種一望無際的地形上,望遠鏡可以觀察的距離很遠。
“三排隊列,輪流打放,打放後直接白刃衝擊。”
王敬忠決心打一個漂亮仗,他的臉色有一些白,如果自己不是屈從部下的意思,而是繼續行軍的話,對面的逃亡的隊伍就不會這麼狼狽……
……
林南星終於保持不住自己的軍人風采,剛剛被箭射中了頭部,帽子掉了,頭的髻也散開了,披頭散,十分狼狽。
要是徐震沒事的話,估計會被這個戰友笑死。
他回了下頭,看到被綁在馬上,生死不知的戰友。
剛剛終於被察哈爾人追了上來,部隊打光了最後的子藥,也只是短暫的遏制住了對方瘋狂的進攻,等這邊子藥用光,火銃揮不了威力時,北虜的騎射本領也是終於徹底爆了出來,最少有三十多名蒙古人和商團軍的將士被射落下馬,然後被奔馬踐踏而死,或是被飛馳的察哈爾騎兵用騎矛刺死。
每看到一名將士慘死,林南星都是心如刀絞。
這些騎兵,每一個都是轉戰數千裡的鐵人,每一個都在極端困難的環境裡奮戰和長征,他們任何一個在將來都會是優秀的騎兵軍官的種子,每死一個都是商團軍的莫大損失。
然而前方看不到任何轉變的跡象,這裡也距離大明的邊境太遠了。
察哈爾人一直死咬不放,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現在還被小隊保護着的炒花,這個老臺吉絕對是這四十年來大明和蒙古兩邊的風雲人物,是不折不扣的能影響到大局的蒙古貴族中的高層。
可惜也是因爲太出名了,在路過察哈爾控制區域時被人認了出來,不然的話,這一小隊二百來人的隊伍未必會引起察哈爾人瘋狂的追殺。
風聲呼嘯,身後傳來察哈爾人的喊殺聲,林南星和很多軍官都精通蒙語,聽的出來是喊殺叫罵聲,也有一些叫他們停住投降的聲音,這幾天已經有多次勸降,追兵的統帥保證林南星等商團軍的生命安全,只要他們交出炒花即可保住性命,這種要求當然被斷然拒絕,以商團軍的軍紀,哪怕是戰鬥到最後一人也不可能把炒花這種特殊人物給交出去的。
就算以後軍法司考慮到實際情況而不予追究,林南星等人也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沒有別的原因,就是純粹的軍人的自尊心和身爲商團軍騎兵軍官的榮譽感在作祟。
“中隊長……”一個老兵,也是中隊級軍士長叫喊道:“這樣下去就完了,我帶着兄弟們用馬刀反衝一波去了。”
林南星迴頭叫道:“沒有用,我們人數太少,白刃突擊的威脅大大減低,北虜不會退卻的。”
是的,北虜很害怕和商團騎兵進行白刃做戰,但眼下的騎兵人數實在太少,而且狀態太差了,很多士兵的戰甲在多次戰鬥後破損了,或是丟失了,缺乏戰甲的騎兵已經多至四成,馬刀破損,火銃缺乏子藥,這樣的話反擊也無用。
“中隊長!”老兵嚴肅的叫道:“請考慮我的建議,這樣跑下去無尊嚴的被北虜殺死,不如反衝擊,可能會收到奇效。”
林南星緊張的思索着,他是一個很聰明的騎兵軍官,平時出過很多主意,文化課考試分數很高,但在這種時候,他不可避免的緊張起來。
“馬武會怎麼做……徐大狗熊會怎麼決斷……”
“我明白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
“縱然不能贏,也要在反擊和奮戰中死去好了。”
林南星迴轉過頭,對傳令兵令道:“吹號,全軍用馬刀反突擊!”
老兵兩眼通紅,怒吼道:“全部有了,調轉馬頭,平舉馬刀,反突擊!”
“平舉馬刀,反突擊!”
“扔掉火銃!”
“把刀舉穩,老子不管你是不是燒,這個時候就是打擺子也給老子把刀平舉!”
軍官們和軍士們都在怒吼着,一支在絕境中的軍隊很好的展現了絕境之中的強軍該是如何的反應。
一股又酸又澀的感覺涌上了林南星的心頭,看一眼重傷垂死的徐震,林南星拔出自己的軍刀,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殺!”
“殺!”
已經不到二百人的騎兵隊伍,義無反顧的衝向前方。
炒花被一個小隊的商團騎兵簇擁着繼續向前,這也是林南星等軍官的交代,不論如何,要帶着炒花和其餘的蒙古人繼續逃走。
所有蒙古人都是目瞪口呆!
炒花昏花的兩眼也變得明亮起來,有些駝下去的背又復挺直。
他對着騎兵小隊的隊官道:“若是三十年前的大明官兵有你們一半的精銳,我們蒙古人早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我們不是大明邊軍。”隊官兩眼含淚,鄭重的道:“我們是和裕升的商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