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和裕升在海上四處撒網,按水域面積放出大量戰艦網羅搜捕那些從北邊過來的商船,福建本地的商船更是一艘也甭想跑,交納平安狀之後,便是有船一路送到日本或是往南洋的航線上,到了廣東外海水面就不關和裕升的事兒了,那邊是劉香的地盤。
由於和裕升做事規矩,收了銀子真的辦事,剿滅海盜絕不手軟,近來閩浙到日本的航線居然變得十分安全,除了天災沒辦法,舊有的海盜襲擊已經幾乎絕跡,是以商船交納銀子領平安狀的情形已經十分普遍,從一開始的被打劫了般的心情也轉變爲向官府納稅差不多的感覺,只是善財難捨,當然還是有不開眼不主動繳納的傢伙……對這些人和裕升當然也不會客氣,四處放出來的戰艦除了打海盜,對那些規避航線企圖矇混過關的傢伙,也是逮着了就重罰,李平之和張續文此番是北上有重要的差事,不過既然在途中碰着了,當然也是絕不會放過。
眼看那福船還想搶上風逃跑,這邊的鎮虜號也是毫不客氣的開了一炮。
火光和炮聲之中,炮彈在福建前方百步內呼嘯而過,那船頓就是嚇的降下了船帆。
這邊又是放過去一艘四漿的哨船小艇,將對面的船主給運了過來。
底下不免是一通訓斥,直到那船主哭喪着臉表示願意多交納一千兩的平安狀,當作罰款和抵充炮彈錢,李平之才指示道:“既然這樣,放了這東主罷。”
鎮虜號是主力艦,船長是資格最老的鄭紹來,這個位子連鄭芝龍也沒有辦法和他爭,當下鄭紹來笑道:“既然李先生說話,這位東主,趕緊回船,然後派人交納銀子來吧。”
船主嚇的一頭冷汗,猶自打躬致謝,張續文有些看不過眼,感覺自己這一夥人和海盜差不多了,當下溫言安慰道:“船主莫惱,實在說我們每日行航海上,遇着海盜就打,所費也是不小了。而且兵兇戰危,一旦將士有所損傷,撫卹什麼的也是很重,所費資財,當然要大家一起出錢,我等出力,船東貨主們出錢,是不是這個道理?”
“正是,正是。”船主擦着臉上的汗,一迭聲的答應着。
“日後出海,”張續文又道:“也不必多僱護衛了,有我們不停的巡查海上,海盜是幾乎絕跡了。正經的商船也不敢做那些臨時起意搶掠別家商船的勾當了,若是船主你發覺了,可記下之後向我們的人稟報,我等定然會替良善商家當家作主。”
這一番話說的倒是極有說服力,船主害怕和憤怒的情緒消解了不少,再三致謝後離開了,片刻之後,四千兩白銀從對面船上取下來,又運回大船。
鄭紹來對李平之道:“這四千並未入帳,怎麼辦?”
“放進銀艙。”李平之道:“軍司那邊太缺銀子了,我們多送一點,他們便少一些,帳目我回去之後會向行軍司財務局交代,會把帳目做起來。”
鄭紹來點頭稱是,安排人打開甲板下的銀倉。
不少人跑來瞧熱鬧,銀子當然人人都喜歡,特別是超過人們想象之外的大量銀兩。
貪慾也是不少人有,不過並沒有想着作死打這些銀子的主意,每
一分銀子都記錄在案,行軍司有財務局管帳,內情分司的人查帳,軍法分司的人監督,不要說底下這些人,就算是常威或是張續文,蔣奎,還有軍方的高層,戰艦的艦長們,都不要想打這些銀子的主意。
銀倉蓋打開了,衆人不出意料的發出了驚歎聲。
張續文和李平之都是被吸引了一下,船艙是改造過的,將原本的幾個炮位空間給取消了,隔斷成一個獨立的空間,加上原本的小型貨艙也連在一起,沒有別的用處,只留了一個門,裡頭滿滿當當的全部裝上了銀子。
臺灣那邊自己熔出來的五十兩一個的銀錠,色澤飽滿,成色上佳,每錠銀子都有雪霜似的毛邊,軍司那邊主要已經在用銀幣,但對外還是要用銀子,臺灣那邊知道這邊銀本緊張,乾脆就很體貼的熔成大錠銀兩,些許損耗也是臺灣這邊自己負責了。
衆人拿眼看去,艙下全是白花花亮眼的大錠銀兩,一層層一疊疊的,銀光燦然,真是令人沉醉。
哪怕是向來對財帛不放在心裡的張續文,此時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金銀能成爲貨幣流通千年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四千兩也是五十一錠的大銀。”李平之反而是一臉無所謂,看着人將四千兩放進船艙,他轉頭對張續文笑道:“這倒是省事了,不然那邊定然說我們沒眼色,帶着一堆零碎銀子出來做什麼。”
“嗯。”張續文點點頭,說道:“艙裡是六十萬,此前已經經驛傳知會軍司,估計我們到了天津,應該就會有車隊來接了。”
李平之一臉深思之色的道:“銀兩數目不少,軍司估計會派軍情司的人充當護衛,而不是普通的鏢行鏢師。”
六十萬兩銀子,就算是和裕升的四**車也得十幾輛,還得有大量的護送人員,大明有時候也會發庫銀出來,都是動員正式的禁軍充當護衛,不論如何,一次運送六十萬兩出來,也實在是罕見的大手筆了。
李平之和張續文提起車隊和護衛的事,當然不是替軍司那邊操心安全問題,而是實打實的在傲嬌和炫耀,他的臉色擺明了就是四個字:來誇我呀!
張續文吸一口氣,無可奈何的道:“常政事已經替你請功了,估計行軍司副司官你也到手了,才二十不到的年齡,這般升遷的速度已經夠妖孽了,還不是你心思靈動,出的這個平安狀的主意,幾個月時間咱們就收了六十多萬,說實在的我想都不敢想這個數字……”
李平之一臉得意,挑着眉毛大笑起來。
平安狀的主意當然是李平之這一生最大的驕傲,從四月開始收,三個月時間收了六十萬兩白銀!
銀子數量這麼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福建水師和荷蘭人都陷在澎湖不能動彈,海上商路幾乎被和裕升一家給壟斷了,這筆銀子李家沒有收,當然和裕升也不可能收到李家頭上,但從北方到閩浙一帶,海船隻要經過臺灣海峽就必然要給和記交銀子領平安狀,而這個年頭除非是從廣東沿海出海的,有多少海船能不經過福建和臺灣這邊?
鄭芝龍十餘年時間弄到身家千萬,而且養了十來萬部下,弄出了一支
幾百艘戰船的龐大艦隊,打的荷蘭人也沒有辦法,這銀子打哪來的?除了對日本的貿易路線,就是鄭家的船隊在海上收保護費收上來的!
和裕升的執行力可是比鄭芝龍那一羣海盜要強出百倍,而且這幾個月原本也是海貿最旺盛的時期,秋冬時貿易額就會大幅度下調,到時候收益當然也會大爲減少。
不過估計再怎麼減少,往下去還是能收入好幾十萬,因爲軍司缺銀子,臺灣那邊有貿易利潤截留下來支持,估計還是會把大半的銀子解送到天津,上交軍司。
這事兒別人且不說,常威當然是最高興最興奮的一個,運送銀子的鎮虜衛號出發之時,常威親自設宴替張續文李平之和鄭紹來等船上的人員送行,酒桌上擺滿海鮮,常威頻頻勸酒,自己也飲了一個酩酊大醉!
也怪不得常威,這兩年來,他的壓力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過幾日就到天津……”張續文對李平之道:“我往李莊軍司親自彙報,你往皮島接洽下一批大木上船的時間,等事情都辦妥之後,我們再一起離開,我的時間估計是往返需十日左右吧。”
“十日?”李平之道:“難得回去,不到蒲州看看嗎?”
“父母身體康健,隨祖父已經搬到李莊居住,鄙人家眷已經在青城。”張續文笑道:“往蒲州去做什麼?”
李平之沒有出聲,他已經快成爲行軍司的高層,按例也要把家屬搬到青城居住了,這個時候纔有些醒悟過來,短短時間,所有人的生活已經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
六天之後,大船抵達天津港。
在近海地方又遇着兩艘剛下海不久的商船,不過這一次鎮虜衛號並沒有多事,只是眼看着兩條大魚遊走了。
“跑不了他們的。”鄭紹來有些不悅的拽着自家鬍鬚,說道:“到了南邊,還得兜住他們。”
張續文笑道:“你就不帶人家已經跑過一回,主動找咱們買平安狀?”
“這倒也是。”鄭紹來頓時就是眉開眼笑。
李平之沒有說話,他很緊張的看着港口處,港口裡停泊着十來艘船隻,這個規模相比於漳州等處簡直無法相比,和平戶等貿易港口更是天差地遠,不過在大明北方,天津已經是一個相當有影響力的港口,輻射力並不弱,隆慶年間朝廷曾經打算改河漕爲海漕,天津也是從長江到北方的終點站,如果當時改漕運之事成功了,天津港這裡估計也就不是這般冷清模樣了。
不過李平之注意的並不是港口裡那幾艘可憐的船隻,而是尋找着另外的東西。
很快他就有了收穫,在港口區內,十分明顯的停靠着近四十輛馬車,黑色的流線型的大型車廂,四馬拉的大車上車伕已經在等候,過百人就站在馬車旁和棧橋上等着,明顯是在等候船隻靠岸。
“我的天。”李平之忍不住叫出了聲,一向保持的矜持沉穩的形象瞬間全毀。
張續文也看到了,他的面色發白,和李平之兩人面面相覷。
半響過後,李平之終於又叫道:“軍司這是有多缺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