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裕升的人,都屬烏龜的?”毛承祿氣極,站起身來對倉庫區大罵起來。
有主將帶頭,底下的人當然也不客氣,其中有敷衍了事的,也有真的暗恨和裕昇平時吃穿用度太好,相比東江鎮強出百倍,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惡氣難消的,罵起來便是格外難聽。
和裕升內裡的人聽的真切,心中當然十分憤怒,但上有嚴令,不得隨意開槍傷人,再怒也只能忍着。
正在這時,港口方向傳來通報,又有一艘大型戰艦駛來。
基地主管是遼東行軍司的一個商務司副司官,名叫韓通,萬曆四十七年加入和裕升,跟隨李東學和莫宗通等人在商務系統做事,後來做了分店大掌櫃,和裕升改制後商業體系併入公司範圍之內,再後來遼東成立行軍司,韓通成爲行軍司副司官,因爲他對商業這一塊的熟悉程度較高,被行軍司派到皮島這邊來負責。
軍事上是一個營指揮負責,此時離開不得,韓通聽到消息之後立刻趕往港口區。
棧橋附近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原本的力夫和負責下貨儲貨點驗的吏員,他們有些遲疑,眼前這艘船和普通的商船完全不同,不光是大,還有敵樓似的船艏,方形的船艉上明顯有放着的大口徑的火炮,和裕升的人識貨,兩側舷下明顯都有炮位,打開窗口就露出火炮來,這艘船明顯是泰西那般的大型戰艦,什麼時候和裕升有這種船,衆人心中不免疑惑。
“不必懷疑什麼了。”韓通先時也是緊張,外有東江逼迫,身後再來強敵,這樂子可就大了。但看到船首站着的穿着藍色軍袍的漢子,韓通緊張的臉色頓時放鬆下來,笑罵着道:“你們瞎了是不是,那船頭站着的不是鄭爺?”
“是鄭爺沒錯。”
“鄭船長!”
衆人仔細看過去,果然認得出是鄭紹來,矮瘦身形,臉色黝黑削瘦,幾十步距離,越看越真切,果然是赫赫有名的鄭船長。
身爲和裕升第一艘船的船長,鄭紹來的知名度可是不小,現在和裕升水師完全納入戰兵編制,不管是船員還是船上的陸戰軍人,或是炮手,一律納入戰兵編制內,鄭紹來等原本的民船船主也接受了嚴格的軍事訓練……不接受的就只能走人,哪怕是商船也是一樣,這也是常威的考慮,並且得到了張瀚的允准。
此時的大海可不是後世,軍艦是軍艦,商船是商船,商船都配有兇悍的水手和火炮,沒有自保之力就不能下海,遇到機會商船一樣會搶劫,既然如此,就沒有辦法分商船或戰艦,所有水手船員和作戰人員全部是戰兵,要接受嚴格的戰兵訓練,船長大副之類的也在範圍之中,連鄭紹來這個中年人都一樣得接受新兵訓練。
從小型商船的船主,再到大型軍艦,對鄭紹來也是不小的挑戰,好在這麼久時間下來,鄭紹來也是被錘鍊出來了,岸上雖有招呼和問好聲,鄭紹來也只是不理,指揮水手降帆轉向,慢慢將船靠向岸邊,不過船隻並沒有真正靠上棧橋,而是距離一段距離後下了船錨。
韓通見狀鬆了口氣,這時四漿小哨船也備好
了,韓通等人上了小船,駛向鎮虜衛號。
“見過張政事,李司官,鄭船長。”
“見過韓司官。”
韓通才三十來歲,每年也要參加軍事集訓,身後矯健的很,小船靠近大船的船身後韓通直接攀爬了上來。
彼此見禮後,韓通將一封打開了火漆的公文遞給張續文,說道:“這是從十二團基地那邊送過來的,青城一份,十三山遼東行軍司一份,這一份是十二團送給我的備忘錄,想來是溫團指揮怕我們不知就裡的吃虧。”
張續文和李平之湊在一起看,巡撫衙門的幕僚也出來了,眼見這邊有事,心中不免煩悶,鄭紹來見狀,便吩咐人送這幕僚下船,用小船送上岸去。
和裕升雖然和東江起了衝突,卻與巡撫衙門無關,這幕僚知道再怎樣自己也沒有危險,當下拱手致謝後,臉上有些尷尬之色的下船去了。
“這人走的尷尬。”李平之看過之後就笑道:“其實這事和這人還有其身後的袁軍門有關。”
“誰說不是?”韓通搖頭道:“其實我們真的是池魚之殃,真不知所爲何來。”
張續文並未應和,他和李平之對視了一眼。
“續文哥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正是。”
“這機會難得啊。”
“理應抓住!”
韓通有些不明所以,兩眼瞪着看着這兩個年輕的後生。
張續文深沉多智,氣質大方沉穩,李平之卻好似一把出了劍鞘的寶劍,鋒銳無比,兩人的氣質都十分出衆,韓通看了看兩人反而不急了……雖然自己年紀大不少,但明顯這兩個後生要比自己優秀的多,身份也高出一籌,既然有他們在這裡主持,這倒真的不必着急了。
李平之冷笑道:“當初定約時我和裕升實力遠不及今日,又真需皮島襄助一二,是以約定是咱們吃虧的多。”
張續文知道這是夥伴藉此機會向韓通解釋,當下接話道:“毛振南做這件事,不能鬧大,傳揚開來與他名聲有礙,也關係朝廷綱紀,是以他其實是隻能吃啞巴虧的。”
“關鍵在於他要倒袁,倒袁這事只要毛文龍堅持下去就定然成功……袁軍門怎麼也是文官,文官易得,武將難求。現在正處亂世,武人的作用會越來越大。眼下這東江好歹能牽奴,若文龍去,誰能服的住這些驕兵悍將?所以朝廷如果只能二選一的話,袁軍門必去,毛文龍必留,估計毛文龍現在想不通這一點,方寸大亂,居然把陳、良策送在我們手裡,這個機會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對不起毛帥。”
韓通到此隱隱聽明白了一些,他向兩人問道:“那是不是在下去與東江那邊交涉?”
“這個不急。”李平之傲然道:“東江那邊先在十二團那裡動手,吃虧不大,在這裡你們又避而不出,不要叫人家小瞧了我們。既然要好處,要公平貿易,還是要展露實力的好。”
和裕升此前援助了東江鎮大量的金銀物資,有時候甚至比登州過來的還多,也就只得了毛文龍可以在皮島和寬甸一帶
便宜行動的好處,買大木,毛有俊等人都把和裕升當冤大頭來宰,皮島上的貿易也是不甚公平,貨物底價定的太高,而且十二團在寬甸建立基地,需要東江鎮切實支持,不論是招募人手還是需要糧道支持,都得東江鎮傾力支持不可,如果是現在這局面,十二團不如離開,到十三山或是臺灣,發揮的作用更大。
這裡不得不說,東江鎮在目前爲止,除了反擊旅順和金州外並沒有拿的出手的戰績,對後金主要還是騷擾爲主,用的都是些諸如投毒和造謠一類的手段,到天啓六年毛文龍纔有兵力進行真正的騷擾戰,但成果也是很有限,天啓六年正月,老奴率主力八旗徵遼西,連下錦州,大小淩河,松山,杏山,塔山等七城,大小軍堡近百座,圍寧遠,下覺華,得到的物資是銀近百萬,糧食近百萬石,各種軍需器械無算,明廷花數年之功,用銀千萬經營的遼西防線瞬間被打成篩子,大量的遼西明軍每年領三百萬軍餉,結果不僅沒有敢出來和後金軍野戰的,連閉堡固守都不敢了,聞訊或逃或降,大小城池軍堡無有敢戰者,孫承宗辛苦練出來的十幾萬大軍,花費巨資修築的堅固防線毫無用處,還好袁崇煥關鍵時刻有些膽色,寧遠又是祖家根基所在,加上滿桂,趙率教,何可綱等悍將,兩萬人固守小城寧遠,努兒哈赤沒有啃下來,反崩了牙,天啓六年的遼西大戰結束。
在遼西打起來時,東江鎮也廣派兵馬騷擾,確實是“牽奴有功”,然而效果有限的很,很簡單,東江鎮歷次報首級也就一二百顆,自旅順之後,金州得而復失,復州海州蓋州均在建奴之手,沿海諸城,並未收復。從寬甸往赫圖阿拉,也只是遊騎騷擾,在鳳凰城一線,也被建虜壓的毫無辦法,只是騷擾而已。
不能大兵團野戰,也不曾克復城池,對建虜的牽制之功,着實有限。
當然現在由於和裕升的介入,毛文龍的日子比歷史上好過很多,是不是能做出更好的成績,還要再看。
“韓司官知否我二人的意思?”
李平之笑意吟吟,詢問韓通,眼神中神采奕奕,直視韓通,等候他的答覆。
韓通道:“在下明白了。”
李平之道:“示之以威,又不能將其打惱了,這是關鍵所在,這個要韓兄指教了。”
韓通低頭想了一回,突然大笑起來。
張續文和李平之不動聲色,等這個皮島上的官員說話。
韓通笑了幾聲,說道:“既然如此,我想轟擊沿岸官員的私邸,較爲合適。那毛承祿十分可惡,他在島西剛修了不錯的大宅,我看乾脆去把這宅邸給轟平,適才想到他的臉色,我就感覺好笑的很。”
韓通這主意果然可惡的很,不轟擊兵營和平民,死傷不重,官員私邸又有切膚之痛,果然是好算計。
韓通又道:“最好先放幾炮空炮,等人跑的差不多了再轟,真傷着官員家屬,那就鬧大了,弄到不可開交,就成了在下的錯過。”
“省得,省得。”張續文只是莞爾一笑,李平之卻也是開懷大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