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安南的暑熱纔剛剛退去未久,阮多方就迫不及待的對胡氏展開了行動。
他先是請安南一位德高望重的士族大儒寫就一份檄文,文中,痛斥胡季犛篡權稱帝、弒殺先君、謀殺陳天平等數宗大罪,將胡季犛徹底打爲陳氏大越的叛逆之臣。
而他,則擁立了一位陳氏旁支,以大義之名,誓要斬殺逆賊胡氏滿門。
針鋒相對的,胡季犛也出具了一紙檄文,文中力陳阮氏爲叛逆,表明了自己是受陳氏禪讓,名正言順。痛斥阮多方顛倒黑白,以下犯上。
兩方經歷了一番你來我往的罵戰,可惜,兩方都沒有諸葛亮罵死王朗那般的本事。既然罵不死對方,那麼也無須廢話了。
兩個昔日的義兄弟,開始陳兵決戰。
阮多方先發制人,從宣光鎮、歸化鎮派遣兵力,合圍胡氏大虞治下的太原鎮。阮多方親自領軍,猛攻太原鎮一十四日,太原鎮城門遭破。
城門方破,胡季犛方率領大軍姍姍來遲。阮多方眼見城池殘破,已不堪駐守,遂陳兵城外,背城列陣。
阮氏兵力兩萬五千,胡氏兵力兩萬三千,論人數,兩方相加,幾乎已經是安南全部的可動員兵力。阮氏軍卒數量略多,且士氣如虹,但胡氏大軍曾經在與占城的戰爭中身經百戰,這一場對陣,當真是針尖對麥芒般的龍爭虎鬥。
在胡氏與阮氏於太原鎮城下對陣的時候,黎利帶着一衆普通科士子,以及從武曲城難民中招募來的一百安南散兵,來到了位於安南南面的清化府。
“曹將軍。”在一株樹下,黎利窺視着面前的清化城牆,有些畏懼的模樣。
“這清化城中的士族鄧氏,盤踞清化多年。在清化的勢力已經是根深蒂固,憑藉我們這區區百人,就想拿下清化?”
“其難度無異於登天……我看,還是應該從長計議一番纔是。”
黎利身旁與他同來的大明將軍,正是朱肅手下的近衛統領曹淵。黎利等人畢竟是文人,起事之初必然缺乏武將,故而朱肅安排了曹淵跟隨黎利,襄助他打開居民,剿殺安南士族。
“就這座小城,有什麼好技藝的。我隨周王殿下南征北戰,就連撒馬爾罕那樣的西域雄城,我軍都曾先登,更何況這一座小城?”曹淵對黎利的建議,表示不屑一顧。
“你瞧,這城池,城門大開,守在門口的軍卒昏昏欲睡。只有看到值得敲詐的客商,纔會如同蒼蠅一般的蜂擁上去。”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很明顯,這城中的守卒都是不頂用的。只要我軍佔據城門,想來他們自己就要先亂了陣腳。”
黎利仍有顧慮,道:“清化城中的軍卒確實不值一提,但是鄧氏的家兵,卻是十分精銳。”
“鄧氏手下家兵奴僕,足足有數千人。即便我們佔據城門,若是鄧氏組織了奴僕前來,恐怕……”
“……罷了。”曹淵看他戰戰兢兢的模樣,心想這些安南人,都被士族給嚇破了膽。“你帶我進清化府,我先查探一番吧。”
這倒是可以,黎利便帶着曹淵和幾個喬裝了的周王衛,進入了清化府。
清化府是黎利的祖籍所在,故而他對這座城池,也稱得上是十分熟稔。安南國的地勢狹長,而清化,正好處在能夠截斷安南的尾巴上。故而朱肅才安排了黎利在這裡起事。一來,黎利熟悉此地,一旦在這裡起事,能夠最快的獲得諸多清化鄉黨的支持。二來,這裡能將胡氏的地盤攔腰截斷,即便士族要來征討黎利,也能有足夠的騰挪之地。
“這裡,便是那鄧氏的宅邸了。”黎利帶着曹淵,來到了一處十分豪華的大宅院門口處。昔日,他黎家時常被這鄧氏士族欺壓,因此到了這裡,看着那高大的鄧氏牌匾,黎利的心思頗有些憤恨摻雜着畏懼的複雜。
曹淵看了看那鄧氏的大宅,笑了笑,徑直走上前去。
“哎,曹將軍,這……”黎利面色一變,趕緊想要拉住曹淵。
“這裡是鄧氏的宅院,趕緊走開!”門口,兩個守門的豪奴看見曹淵大步走近,遂上前驅逐道。
“去告知你們的家主,就說,來自大明的貴人,有要事要尋他說話。”曹淵聽不懂這些人的安南口音,但也無妨,他自顧自的用大明官話呵斥兩個豪奴,聲調平穩,毫無懼色,甚至帶着一絲居高臨下的俯視。
跟着朱肅南征北戰多年,曹淵的見識已寬廣的很。區區一個所謂鄧氏,就能教他畏懼?
可笑,讓安南人聞之色變的士族,在他看來,不過只是鄉野之地的一介土豪村霸罷了。
“……”兩個豪奴見他滿口大明官話,器宇不凡,不敢怠慢,默默收起了猖狂的模樣。他們嘰裡咕嚕商議了一會,一個豪奴終於上前,塌着腰對曹淵道“大人稍候。”
隨後,一溜煙的跑進宅子裡報信。
“對付這些欺軟怕硬的傢伙,只需挺直了腰桿子,他們就不敢小覷你了。”曹淵對黎利道。“沒什麼好怕的。”
“……”黎利無言,心中卻若有所思。
“……請進,老爺有請。”大明來人的名頭果然好用,不多時,那豪奴又跑了出來,畢恭畢敬的將曹淵請了進去。
曹淵向黎利使了個眼色,隨後兩人並另外幾個喬裝了的周王親衛,光明正大的從鄧氏的大門走了進去。
正廳,一位中年人正端坐在主位上,喝着茶水。見了曹淵和黎利等人進來,這人輕輕將茶水放在桌上,端着架子,用大明官話說道:“大明來人,不知來我清化有何貴幹?”
“我清化鄧氏,和大明可沒有什麼交集。”
“當然是有好東西,尋到了你們清化鄧氏。”曹淵笑着說道,腳下腳步不停。
“哦?”這位鄧氏士族眉毛一挑,心中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大明是想和鄧氏做生意,還是想挑撥鄧氏作爲內應,反制胡氏?念頭轉完,他擡頭,才發現這位大明來的漢子似乎走的太近了些。
“有何事相商,何不坐下商談?”他說道。
“不用相商,好東西我已帶來了。”曹淵腳下仍舊不停,臉上神情不變。
“特來請你們鄧氏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