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盡鄧家家財,爲的不是收攏人心。只要這些奴僕拿了金銀反了主家,後續自然會跟着黎利造反。
那些沒拿到金銀的家奴,也會因爲嫉妒別人分到了金銀,而想要加入黎利的隊伍。
而黎利如今的當務之急,是佔據清化,作爲自己起事的根基。而清化是鄧家的一言堂,只要屠滅了鄧家,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敢妄動了。
黎利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招呼人手,跟着他殺人去了。曹淵的舉動,着實顛覆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
雖然口中對士族的作爲十分不忿,但受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黎利的心底裡其實仍一直以爲,士族是強大的,是需要仰望的,是他們這些普通人絕對難以戰勝的。
所以,先前在面對朱肅的詢問時,他纔會表現出猶豫。
但現在,就在他的面前,曹淵從鄧家的大門而入,幾乎是毫無花巧的靠着拳頭和刀,就將他以往需要仰視的士族鄧家給攪的天翻地覆。他現在,還要去殺鄧家的滿門……一個在他眼裡強大無比的累世豪門,壓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士族大家,竟然就只是這麼脆弱。
黎利震驚之餘,又有着如同打開了新世界大門一般的興奮。
“弟兄們,給我看住了這些人。”
曹淵則帶着數十名從朱肅身邊抽調出來的周王親衛,在鄧府內做着“止逆閥”一般的存在。鄧氏奴僕和黎利招募來的那百餘安南人拿走錢財可以,殘殺鄧家人也可以。但姦淫擄掠不行,想要把劫掠的範圍擴大到其他百姓之中也不行。
大明需要的是一個沒有士族、但相對完整的安南,而不是一塊被蝗蟲肆掠過後的白地。
可以激起民變,但不能導致民亂。
這也是殿下給他的吩咐。
在殺了幾個搶紅了眼,準備爲非作歹,甚至脫了褲子想要淫辱鄧家女眷的鄧氏奴僕後,這些人的亂象被成功限定在了曹淵所能夠容忍的程度。正在這時,曹淵看到黎利渾身浴血,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的頭顱走了出來,眼神與方纔進入鄧府前已經全不相同。
“嗯,總算有了幾分樣子。”曹淵點了點頭,頗爲讚許的看着黎利,又看了一眼那老者的頭顱,問道:“這是誰?”
“鄧家的一位管家,當年,他曾羞辱我的父親,在我家中耀武揚威。”黎利道,他隨手將那頭顱丟了出去,語氣中帶了幾分自嘲:“可笑,我黎家甚至不配鄧家人親自前來羞辱。”
“只配和他們的一個管家……”
“這些人雖然滿肚子壞水,但事情向來是打發爪牙去做的。”曹淵拍了拍黎利的肩膀。“鄧氏已經廢了,現在,你去整頓隊伍,佔據清化府的府衙。”
“只有佔據了府衙,你纔是名副其實的清化府一把手……之後再招募受到士族迫害的平民、寒門及奴隸爲你所用,你便能拉起一支仇視士族的大軍。”
“而後,隨着你的擴張,你的大軍便會越來越大。放心,殿下會在背後支持你,你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的。”
黎利點點頭,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興奮的神情。
……
“殿下,曹將軍與黎利,已經成功在清化舉事。曹將軍詐入城中,一舉擊潰清化鄧氏,而後黎利於清化成中募得三千餘衆,舉旗反胡。”
武曲城中,朱肅正在府衙的後宅中畫着丹青,便聽到狗兒上前來彙報道。
“清化遠離胡、阮戰場。曹淵和黎利以有心算無心,拿下清化自然不難。”朱肅放下了手中的毛筆,順勢將那一團畫的亂七八糟的丹青畫尋了個東西掩上,臉上露着高深莫測的笑容。“此事早在本王預料之中。”
“殿下算無遺策,奴婢佩服。”狗兒道。
“對了,胡、阮之戰如今局勢如何了?”朱肅問道。
“正要向殿下稟報。胡季犛與阮多方於本月十日,在太原鎮下展開了激戰。胡季犛以黃羅傘蓋,引誘阮多方部突襲,實際上胡季犛卻早已隱匿至另一軍中。”
“待阮多方主力發現這是胡季犛的誘敵之計,已經身陷重圍,損失過半才僥倖得脫。胡季犛又派人截斷了阮多方糧道。”
“阮多方不得已撤出太原鎮,胡季犛乘勝追擊,斬殺阮多方麾下軍卒、將領無數,就連阮多方擁立的那一位陳氏子孫,都死於此戰之中。”
“阮多方帶領殘兵敗將僥倖走脫。”
“……這阮多方,真是不濟。”朱肅皺起眉頭,不滿道。
“大明餵了他那麼久,又得了這麼多的士族支持,竟還是打成了這般模樣。”
“就他這般,竟然還想和胡季犛別苗頭……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朱肅揉了揉眉心。
“是。那姓阮的有了幾個士族支持,自以爲有了底氣,就開始對我大明不理不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知接下來應當如何?李小公爺那邊,正等着殿下您示下。”狗兒說道。
朱肅站起身左右踱起步來。平心而論,扶持阮多方對抗胡季犛,是他自己的考量,在原先的歷史上,阮多方本就是被胡季犛玩弄於鼓掌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阮多方在有了一部分安南士族的支持之後,爲了不受制於大明,就自己切斷了大明對他的暗中資助。
而沒有了大明的暗中幫助,這廝果然輕易的就現了原型。只是一仗,就被胡季犛按在地上給捶出了翔,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爛泥糊不上牆。
胡季犛雖然是反賊,但無論是心性還是能力,阮多方也確實比胡季犛差了不止一個臺階。
他敗的乾脆利落,頭疼的卻是朱肅。這對兒義兄弟眼看就沒法繼續兄友弟恭了,若是坐視不管,難保胡季犛在滅掉了阮多方之後,會不會回頭去平滅黎利的起義軍。
大明還指望着黎利的起義軍,成爲燎原之火,把安南的反動派全都給一把火燒盡呢。
“……去信曹國公,涼國公。”朱肅道。“讓他們以爲陳氏除逆的名義,從廉州出兵,從東北方牽制胡氏。”
“這場仗,我大明置身事外許久,也是時候應該動一動了。”朱肅思慮許久之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