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仗義執言茹太素
“楊大人,下一罪呢。”一直沉默着的朱肅開口說道。楊訓文見朱肅仍舊是一臉鼓勵,臉上更是一滯:想不到,這位五殿下都沒親自張口,自己的第一罪就被人給反駁回來了。
他這般作態,莫非是在蓄意羞辱老夫嗎?
天可憐見,朱肅是真心想爲這位老人家鼓勁一番。但楊訓文顯然不這麼認爲,他在被羞辱的感覺下迅速定下神來,在心中打着腹稿。
所謂的“五大罪”其實只是他情急之下口出大言,如今第一罪被四殿下一介小兒駁斥,接下來的幾大罪還需細細思量纔是。
很快他就有了思路,接着道:
“這第二大罪,名曰:巧言令色,盤剝百姓。”
“五殿下在蘇州之時,曾以‘重開絲路’爲名,從蘇州諸富戶手中,盤剝糧草。”
“陛下,蘇州富戶亦是我大明百姓,五殿下空口白話,盤剝他人家產,這是在敗壞我大明皇家的聲名,掘我大明的根基啊!”
“蘇州百姓原爲張士誠所屬,張士誠餘孽前時猶存,可見其亡我大明之心不死!若是因此事而失卻了蘇州百姓之心,讓張士誠餘孽在蘇鬆之地死灰復燃。其必定是我大明又一大心腹之患!”
楊訓文侃侃而談,越說越覺得思路通順。今上最恨的便是盤剝百姓、貪污受賄之事。先時整治胡惟庸一黨,也多有以此名聲,下入詔獄的。
如今你兒子也沾上了這罪狀,你還能再出言庇護不成?若是如此,又何以服衆?
這一罪,總該奏效了吧?
“放屁!放屁!”
楊訓文緊張的看着老朱和朱棣朱肅,不料這父子幾個還沒什麼動作,文官之中,竟竄出一個怒氣衝衝的身影。此人飛起一腳,精準的踹在了楊訓文的腰眼子上。
楊訓文猝不及防,“啊”的一聲,毫無官體的被踹了個五體投地。
正想看看是哪位這般膽大包天,膽敢君前失儀,可尚未擡起頭,竟就有人騎在了自己的背上,一頓老拳對着自家後腦勺,鋪天蓋地的就砸了下來。
“啊?這……茹大人,茹大人,且莫動手。”是太子朱標的聲音。
“御史何在?”
隨着老朱一聲低喝,緊接着,背上那人就被拉了開去。楊訓文好不容易爬起身,卻驚訝的發現,那位被執殿御史拉住的人,竟然是先前被貶斥爲巡河御史的茹太素。
“啊?這……茹大人,這是爲何?”楊訓文一臉不敢置信。
他與茹太素素有交情,平素也曾暢談詩文、縱論古今,算得上是志同道合。而且,茹太素若較真起來,也算得上是清流一脈。
即便此前並無交情,可你茹太素先前不是還在殿上與五殿下放對嘛?不是應該與其勢同水火纔是嗎?爲何如今卻來針對起我了?
“陛下,楊訓文一派胡言!五殿下於蘇州之時,老臣亦是全程在側,豈容此人以莫須有之罪攀誣殿下?”被值殿御史擒住的茹太素仍自憤憤,掙扎不已。
楊訓文雖早知茹太素性烈如火,是文官之中當之無愧的急先鋒。可當這把火燒到了他頭上的時候,他心中也不免惴惴。
朱肅在旁看着,驚訝於茹太素居然會跳出來之餘,倒也有幾分看大戲的有趣之感。
早聽說明朝中後期的文官們個個武德充沛,沒想到在洪武年的朝堂上,也能看到性感文官、真人放對這種戲碼。
莫非這種東西,還是從洪武朝開始就流傳下來的傳統?
“究竟是怎麼個情況,你說。”老朱示意茹太素道。
茹太素甩開拉架的御史,狠狠瞪了楊訓文一眼,這才道:“陛下容稟,五殿下要商賈出糧,非但不是盤剝,反而是在懲戒宵小、正本清源!”
“陛下不知。臣先於五殿下到達蘇州,眼見蘇州災民遍地,便先行以臣之薄名,向蘇州諸商賈徵集糧草。”
“可那些商賈,卻是推三阻四,言道災年亦無餘糧。不過拿出些許,虛應了事。”
“可五殿下調查之下,卻發現,那些商賈家中,足足囤下了數十萬石的糧草!”
“什麼?數十萬?”太子朱標原先還目露關切,生怕茹太素因失儀惹怒了老朱。可此時聽到這個數目,也驚的瞪大了雙眼。
老朱倒是早已知曉此事,畢竟當時朱肅就是讓錦衣衛前去調查的,故而只是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蘇鬆之地,一年糧賦,纔不過百萬石。”茹太素痛心疾首。“這些富商豪紳,卻囤聚數十萬石糧草而不發,這是爲何?”
“不過是囤積居奇、殃民肥私而已!”
“災民遍地,此爲人禍,並非天災!若是無類人等,蘇州當時何嘗會有糧匱之禍?”茹太素高聲疾呼。
“五殿下繳其糧草,施之於民,此乃大仁大義之舉!若依老臣,恨不得高舉屠刀,將此類人等統統殺了乾淨!”
“楊訓文此罪若是要論,該論在諸多不義商賈、豪紳的頭上!臣請徹查此類禍國殃民之徒,以誡後人!”茹太素義正嚴辭!
殿中,此時早已噤若寒蟬。就連楊訓文,此時也是一臉驚駭,面色蒼白如紙。
朱肅站在一旁,忍不住浮起一抹幸災樂禍的微笑:老茹,可真有你的。
本來這廝,應該只是想隨便羅織一些罪名,來對付本王。
卻不想,老茹這一番話頭,直接讓這位楊訓文,捅了一個他絕對招惹不起的馬蜂窩。
在上首,老朱看着底下的茹太素和楊訓文,臉上也是慢慢浮起一抹看戲般的笑來。
“楊卿。”
楊訓文渾身冷汗岑岑,突然聽到呼喚,忍不住渾身抖了一抖。這個稱呼是今日朝會上,皇帝對自己最爲客氣的稱呼。
可楊訓文此時,卻覺得比方纔還要更加如墜冰窖。
“臣在。”
“茹卿說,你此罪是意指江南諸官紳,有貪污禍國之嫌。”
“你覺得,你說的這個罪,咱應該繼續徹查否?”
“……”楊訓文渾身戰慄,卻不能再發出哪怕一絲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