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教派除開伊斯蘭教以外,嘴上說的雖然還算客套,但朱肅可沒忘了,他們一個個可都是帶着人來的。城外的那些人雖然現在他們聲稱只是同來的信衆,但朱肅相信,他們的原意,很可能都是來援助蘇丹,只是明軍的勝利來的太快了,才迫使他們不得已改變了態度。
即便如此,他們必然也在心中打着算盤。若是自己與德里蘇丹國的蘇丹兩敗俱傷,這三派人馬一定會趁火打劫,妄圖在火中取栗。
身毒諸國度大都是政教合一,一地的宗教祭祀,往往也是一地實際上的總督大臣。偏偏又有多種宗教混雜,彼此之間爭奪不休,都想在這片土地之上佔據主導權。如今見了明軍上下早有戒備,且一戰即取得了如此駭人的戰果,這纔不敢輕易輕舉妄動,轉而選擇勸誘攀附他們……
“殿下,身毒國情,不比華夏,此地百姓迷信神明,已至走火入魔之境。”等那三撥人馬離去之後,黃觀猶豫了稍許,上前進言道。
“要想盡快在此地站穩腳跟,非需藉助教派之力不可,請殿下三思。”
衆人的眼光也都看向朱肅,朱肅其實也知道,身毒階級腐化,又飽經戰亂,大義之類的理由根本無法奪得民心,只能依靠宗教的力量。
“你認爲,本王該選擇哪一個教派?”朱肅問道。
“學生以爲,當選佛教。”黃觀早已想過了這個問題,因而毫無停滯的侃侃而談道。“一則,禪陀耶高僧曾去過我華夏之地,又通曉漢語,必然比其他教派之人更加親近我中原文化。”
“二則,佛教與我華夏亦是有緣,對於佛教,我等總歸是有所瞭解,而那天方教、婆羅門教卻是……”
黃觀說道,神情之中,難免露出了幾分無法接受的模樣。也是,天方教的伊斯蘭教義與華夏中原文化南轅北轍,而且其極具排他性的教義,對崇尚中庸之道的華夏文人來說,也顯得略微過激。
至於婆羅門教,則更是奇詭,其常以怪異扭曲之像爲神,看在中原諸人的眼中,便與邪魔外道相似,自然不討黃觀的喜歡。
對於黃觀的說法,衆人亦是表示了贊同。那天方教的使者口出狂言,方纔若不是看殿下並不以爲忤的狀況下,早該將這天方教的使者直接斬首棄市了。而另外一個婆羅門教,穿的一身紅袍妖里妖氣,一看就不像什麼好人。
還是最後一個和尚好,雖然這身毒地方的和尚長得黑瘦黑瘦的,但無論怎麼說,也和中原的和尚一樣都是拜佛的。佛爺勉強也算是中原的神,既然非要選擇一個神明不可,自然還是選擇我等中原之地的神祗最爲穩妥。
眼看選擇佛教已經是大勢所趨,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等着朱肅下達最後的決斷。
然而朱肅卻是依舊思考着,過得稍許,卻是輕搖了搖頭。
“那禪陀耶和尚看似彬彬有禮,然而其心底裡,未必便包含着什麼好心思。”
“你等莫要忘了他也是帶着人來的。誰家的得道高僧,出行入蹕,能有如此多的‘信衆’隨從?若非我等已經大勝德里蘇丹國,只怕這位大師可不會來和我等套什麼近乎,說什麼和我華夏的淵源。”
朱肅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看向殿外的藍天。
“此地確實非是我大明可比,然而諸君其實,依然輕忽了宗教之間戰爭的殘酷。”
“德里蘇丹國昔日的國教便是天方教,那天方教的使者爲何敢如此跋扈?便是因爲天方教在這身毒之地,勢力最強,氣焰最盛。他們心中認爲,我大明想要在此地站穩腳跟,就非要借他們天方教的力量方可,故而纔敢在此地口出狂言。”
“而佛教之所以對我等如此親近,恰恰是因爲他們在此地之勢力,實在過於弱小,急需藉助我等大勝之威,爲他傳揚佛法。”“而此地宗教戰爭向來慘烈,若是我等尊崇佛教,想必天方教、婆羅門教,甚至其他教派,都會視我等爲無信者和異教徒。”
“我等雖據德里,然而若是諸教派對我等羣起而攻之,恐短時間內,我等也將焦頭爛額。”
“更遑論北上支援渴石城了。”
朱肅說道。他所說,並非是危言聳聽,身毒士兵雖不強,然而爲宗教所惑者,向來最爲狂熱。
中亞、身毒、歐洲諸地,宗教戰爭向來最爲狂熱,各種“聖戰”層出不窮。若是朱肅一意孤行推崇佛教,指不定那些天方教的穆斯林教徒就會將朱肅列爲“真祖之敵”,然後羣起而攻之。
“竟會如此……”黃觀目露驚訝。他原以爲自己這些日子粗通身毒語言,又詢問了不少城中的貴族百姓,對於身毒的形勢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卻不料,自己的見識還是淺薄了
遠遠不如高瞻遠矚的周王殿下。
“那這麼說,我們應當如那德里蘇丹國一般,繼續尊奉天方教了?”
曹淵語氣頗有些不平。那天方教的使者語氣桀驁,出言不遜。若放在尋常,便是直接宰了都不爲過,難道還要將他們奉爲座上賓?
不止曹淵,其他衆將面上亦是有憤憤不平之色。那人如此驕狂,這些將軍們大都心高氣傲,又有哪個會願意折節的。
“天方教……也不妥當。”朱肅卻是又搖了搖頭。
“不如說,如先前的身毒諸國舊制,都不妥當。按此地舊制,王權低於神權,一地統屬,非得要皈依該地教派不可。難道教我等全都皈依了天方教?”
“那怎麼成!”有將領當即叫嚷了起來。
“我等華夏男兒,遠來至此,難道是爲了給他們這些勞什子番教效力的不成?”
此言一出,頓時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擁護。衆人一時羣情洶涌,甚至有人提議,將這些教派使者一股腦全殺了,就用漢地制度來統治此城便是。
這顯然是不成熟的想法,但沿用身毒舊制,又確實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朱肅卻是已經想到了辦法,只見他微微一笑,說出了一番見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