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人心不足
眼見脫脫離開帳幕,開始封鎖周邊,阿魯臺本來頗爲惴惴不安的心思,也終於安定了下來。
他並不去回答阿扎失裡色厲內荏的威脅,只是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微微一笑,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喝過遼王這一罈美酒,阿魯臺便是死也值了,哈哈哈哈。”他笑道。竟是做出一副主人家的模樣,呵斥那些負責倒酒的美豔侍婢道:
“來啊,上酒!”
侍婢一臉慘白,頗爲手足無措的朝阿扎失裡看去。
阿扎失裡面色難看,卻終究沒有做出什麼舉動,只是努了努嘴,示意侍婢爲阿魯臺斟酒。阿魯臺大口飲下,卻沒想到這蒸餾酒竟如此濃烈,被辣的連連咳嗽。
咳嗽完之後,他看着酒碗,連眼睛也亮了幾分,讚道:“好酒,好酒!大明竟然捨得給遼王如此美酒!”
“你究竟來此作甚?”見阿魯臺當真喝起了酒,卻是阿扎失裡先沉不住氣了,沒好氣的問阿魯臺道。
“哈哈哈哈。”阿魯臺放下酒碗,道:“我乃大元太師,奉大元皇帝本雅失裡陛下之命而來,還能是爲何?”
他臉色一肅,鄭重道:“自然,”
“是尋遼王你一起,共商抗明大事!”
縱然方纔已經有所料想,但驟聞此言,阿扎失裡還是覺得有些石破天驚。
“抗明?”
“你……你們瘋了?”
“你們……你們是不知道大明如今有多麼強大!洪武皇帝的軍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洪武皇帝的疆土,已經延伸到大海的盡頭!”
“洪武皇帝國庫裡頭的黃金,比草原上的牛羊加起來更多!”
“這樣強大的大明,你們憑什麼和他們鬥?”
“成吉思汗被泰赤烏部追殺的時候,藏在羊毛車裡才保得性命……那個時候,誰能夠想到蒙古會因爲他而偉大?無所畏懼的英雄,長生天自然會給予他庇護。大明很強大?那又怎麼樣?洪武皇帝終究已經老了。”
“草原,應該攥在蒙古人的手中……遼王,你究竟是畏懼大明,還是眷戀大明給予伱的這些富貴?”
“這些金銀和美酒,就能買走你的高貴,讓你從偉大的‘遼王’,變成低賤的‘都督’嗎?”
阿扎失裡不說話了。阿魯臺再次提起了“都督”這兩個字,實在是抓準了他阿扎失裡的命門。
阿扎失裡帶領山陽萬戶投誠大明,爲大明斬殺北元丞相脫火赤,也算是爲大明立下了功勳。 然而,在他投誠大明的時候,大明在草原上其實勝負已定,他投誠大明,很有幾分見風使舵的意味,故而大明對其也不是全無防備。
朝廷將山陽萬戶一分爲三,只餘其中一部仍由阿扎失裡統帥,便是防備着阿扎失裡降而復叛。但饒是如此,朝廷仍然給了阿扎失裡潑天的富貴,泰寧衛的草場在三衛之中,是最爲富饒的,且據有三處位置絕佳的榷場,多有漢商往來不絕,爲阿扎失裡提供源源不斷的賦稅與財富。
可以說,現在的阿扎失裡,雖然失去了一部分的兵權,但單論富裕程度,已經遠遠的超過了昔日服侍大元的時候。畢竟在大元時,身爲駐守在草原上的外圍宗王,他其實過的是十分窮困的。
然而,雖然手頭富裕了,算是實現了先前的理想,但現在的阿扎失裡,卻仍是悶悶不樂。
因爲,他雖然得到了財富……但卻失去了地位。
在元朝時,他是遼王。雖說大元的王爵不值錢,宗王滿地走,在大都城裡丟出去一板磚,都能砸倒七八個大元宗王……但至少在名義上,宗王還是高貴的,屬於主子的行列,與其他文武官員、百姓黔首都不相同。
甭管實際上窮成什麼樣子,但至少走在道上,自我感覺那叫一個貴不可言,額上長通天紋了屬於是。
但在大明……他卻不再是主子,甚至連官方的貴族身份,也一併被剝奪了,只是一個大明的“都督”,一個武官,一個朝廷麾下的……打手。
其實站在大明的角度,這也情有可原。畢竟,蒙古宗王實在是多如牛毛,什麼阿貓阿狗,只要祖上和成吉思汗或者是成吉思汗的哪位結拜兄弟扯上了一點關係,都能夠被封上一個王號。
這麼多的雜毛王爺,大明接了盤過來,總不能仍舊給他們封一個王吧?那大明的王爺也太不值錢了。
憑白被元韃子拉低了調性。
是以,大明雖然善待從元朝降服過來的降臣,但,元庭的貴族身份,卻是一概不予以承認的。
給阿扎失裡一個都督,已經是十分的厚待了。畢竟,這個都督可是手下有兵的實權都督,而且朝廷,也有意將泰寧衛在內的朵顏三衛樹立成一個榜樣,以吸引更多的草原部落投順大明,故而,對阿扎失裡的泰寧衛實在是多有優待。
但,人心卻總是不知足的,昔日侍奉元朝之時,阿扎失裡因憤恨北元不給予他們山陽萬戶足夠的富貴,覺得北元朝廷苛待於自己,故而心懷怨忿。
而今日,他卻也因爲大明剝奪了他“遼王”的稱號、將他的山陽萬戶一分爲三而陰鬱,覺得大明亦苛待了自己
故而,日日借酒澆愁……
再次察覺到阿扎失裡的沉默,阿魯臺心知自己此行,想是必然會有所收穫了。先前看到了朵顏衛的勇猛,他與大汗本雅失裡,就想着要將朵顏衛這支蒙古騎兵收歸麾下。
然而朵顏衛受大明洪恩,首領伯顏又與徐家人相交甚厚,上下都對大明忠心耿耿,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被他們這支殘兵敗將收服。
於是,他們便將目光,轉移到了與朵顏衛一樣,原同屬於“山陽萬戶”的泰寧衛。
泰寧衛與朵顏衛不同,朵顏衛的首領伯顏,原來只是阿扎失裡麾下的一個頭人。受大明恩典,獨自統領一部,自然對大明感恩戴德。
但阿扎失裡手中的兵權,卻是被大明硬生生的一分爲三,很難說他對大明沒有心懷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