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晉的臉色微變,不過並非是懼怕,而是爲激動,天子此次召他進宮,竟是爲了巡查薊密永三協,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卻受國朝多變朝局的影響,而遲遲未能去做的。
此前在就任山東巡撫一職時,在得知大明慘敗給建虜的消息,王在晉是震驚的,是難以置信的,建虜縱使再強,如何能取得最終勝利啊。
畢竟出戰的大明軍隊,多數是從各地各鎮抽調的精銳啊。
爲了征討建虜這一戰,王在晉就任山東巡撫期間,可是奉朝廷明確下來的政令,沒少通過海路向遼前輸送一些緊缺所需。
但縱使是這樣又如何?
該慘敗是慘敗。
即便是薩爾滸之戰慘敗造成的風波和影響再大,該向前看時還是要向前,畢竟時下的遼地已然不可避免的出現逆轉,倘若不能穩定住遼前秩序,真叫建虜抓住機會,威脅到其他地方,情況只會變得越老越糟糕。
“陛下,臣有話要說。”
“王卿但說無妨。”
看着神態有變的王在晉,朱由校擺擺手道:“朕喜歡聽的就是真話,是站在事實去考量問題,而非爲了某些蠅頭小利,去做一些欺上壓下之事。”
“陛下想讓臣巡查薊密永三協,臣斗膽想問”
王在晉想了想,擡手作揖道:“臣究竟是需要真查呢?還是裝模作樣的假查?畢竟現在朝堂是非不斷,萬一受薊密永三協的影響和顛簸,而導致京畿治下的安穩出現問題,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朝中時局究竟怎樣,王卿完全沒有必要過多理會。”
朱由校笑笑,上下打量着王在晉,語氣鏗鏘道:“要是隻爲裝模作樣的假查,朕就不會召王卿進宮來見朕。
既然朕想讓卿家負責此事,就是要好好的去查去看,朕想知道薊密永三協的真實情況,而非各種虛假情況,畢竟該區域是拱衛京畿絕對安穩的命門所在。
朕希望卿家離京前去巡查時,不要過早撥動某些人敏感的神經,而是要先摸清各地的駐防、武備、兵額、操練、城防等各種情況,卿家可定期向朕呈遞密奏,但不要寫奏疏經有司呈遞至京城來,明白嗎?”
王在晉眉頭微挑,天子將話講到這份上,他要還是沒聽懂的話,那這個兵部左侍郎就算做到頭了。
“臣遵旨。”
王在晉當即作揖道:“請陛下放心,臣定會將此事妥善解決,確保陛下所想所期,一定會萬無一失的做好。”
朱由校露出滿意的笑容。
薊密永三協這處區域軍事防線,是拱衛大明京畿的命門所在,西邊與宣府鎮等處聯繫緊密,東邊和山海關、遼西走廊等處連接頗深。
倘若此地敢出現任何意外狀況,對大明造成的影響和混亂,必將是難以估量的,同時也會讓大明陷入到更被動的境遇。
想要真正改變大明,就必須先摸清楚最真實的大明,到底是什麼模樣的,這不是奏疏上寫的那些漂亮話,而是要看被藏起來的真實反饋。
就當前這種特殊情況下,唯有數據是不會騙人的,朱由校想讓一批批務實求真的羣體,去探明各領域的真實情況,從而能達到有針對性的對症下藥。
朱由校想要調整薊密永三協駐防,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在朱由校的眼裡,負責拱衛京畿的那套駐防體系,根本就沒有側重點,更沒有逐次阻敵的實際,最關鍵的是各處衛所糜爛嚴重,基本盤都快成空架子了,
如何能挑起大梁來?
最爲簡單的例子,在薩爾滸之戰籌備前期階段,遼東前線各項所需轉運遼前時,倘若薊密永三協能有效組織起來,就不會造成形式上的浪費空耗,從而讓大明寶貴的戰爭潛力被消耗掉。
朱由校今後想要干預和調整遼事,避免遼前的局勢繼續糜爛,如此不僅要對軍事力量進行調整,更要設法構建起一套組織有效、運輸得當、多線並進的軍需轉運體系,以確保前線奮戰的大明健兒,不會被軍需輜重是否貽誤而分神。
“王卿,就眼下遼事的多變,你可有什麼看法?”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朱由校看着王在晉說道:“對待遼東經略熊廷弼,王卿覺得他能否扛起穩定遼東的重擔?最近朕每每看到此前遼東的奏疏案牘,就有些憂心忡忡啊。”
王在晉眉頭一皺道:“陛下,遼事之所以會出現當前情況,絕非朝夕間就能促成的,臣此前一直在思量此事。
倘若國朝當初在選帥擇將方面可以更謹慎些,在籌備戰前各項所需時可以更積極些,針對遼地本土既存的情況可以更果決些,或許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至於說遼東經略熊廷弼,在坐鎮遼東期間,可以將混亂秩序逐步穩定,可以確保遼前守備的安穩,臣覺得是有功勞的。
只是遼東經略在任期間,其脾性太過於火爆,甚至所講言論頗爲不當,有些事情就算是知曉,但也只能暫時藏在心裡,而非是什麼都張布出來。”
或許這就是熊廷弼被拉下來的原因。
朱由校神情凝重,心裡想起一件事情,有很多人想將熊廷弼拉下馬,恐不只是熊廷弼是楚黨巨擘那麼簡單,還與熊廷弼說過的言論,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遼地事不宜用遼人。
熊廷弼在赴任遼東經略期間,必然是發現了什麼,否則其斷不會將此等言論,恰恰也是這樣,使得遼東的某些羣體坐不住,害怕有些事情暴露,所以在背地裡搞起小動作來。
遼東將門勢力,這是不容忽視的一支地域性勢力。
“卿家說的很是客觀。”
朱由校收斂心神,神情感慨道:“其實不管怎樣去說,已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如果不能從過去吸取經驗教訓,那麼想要確保遼地的安穩,無疑是癡人說夢的事情,算了,不提這些事情了,卿家還是先將朕所言之事,都儘快落實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