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紫禁城的氛圍都很凝重。
誰都知道天子心情不好,不管是內廷的諸太監宦官,亦或是諸侍衛上直軍,都表現得很謹慎,生怕有做錯之處觸怒天威,不過內廷的種種,外朝卻不知絲毫。
刑部,直隸清吏司。
“提審崔文升、李可灼幾人的供詞,有幾處是不妥的,本官都已經圈起來了。”
洪承疇拿着一摞卷宗,走進陳奇瑜、孫傳庭所在公事房,直接開門見山道:“玉鉉,伯雅,你二人要再斟酌斟酌,必要時,可去詔獄進行提審,紅丸案乃是陛下欽定要案,朝野對於此案格外關注,所以不能有任何紕漏之處。”
“喏!”
陳奇瑜、孫傳庭相視一眼,當即拱手作揖道。
從進刑部新設的直隸清吏司,二人就沒有閒着,上來就被洪承疇派下很多要務,一個是洪承疇缺人手協助,一個是洪承疇知道二人過來,是天子有意派來鍍金的,所以洪承疇也沒有客氣什麼。
能被天子看重的人,必然是有才能的。
事實上陳奇瑜也好,孫傳庭也罷,皆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這讓洪承疇的壓力減輕不少。
“以鄭養性爲首的那批罪官,需要覈准的那批案牘,進行的如何了?”
交代完此事的洪承疇,瞧見二人身後桌案上,堆積着很多案牘,特別是瞧見二人神情憔悴,“紅丸和移宮兩案牽扯到的層面衆多,需要查證的更多,交代給你們的差事,固然要做好,但也絕非朝夕就能辦好的,慢工出細活嘛。”
“覈准了一部分。”
陳奇瑜走上前,接過洪承疇所拿的卷宗,“下官在與伯雅進行覈准時,發現有不少的案牘,是存有遺漏和偏頗的,需去本部司務廳所轄案牘庫,調閱一批文書和卷宗。”
“郎中您坐。”
孫傳庭也沒有閒着,給洪承疇沏茶倒水,“下官與玉鉉正要向您報明此事,鄭養性他們的不少案牘……”
洪承疇撩袍坐下,接過孫傳庭遞來的茶盞,聽着陳奇瑜、孫傳庭所講,心裡卻暗暗感慨起來。
二人雖說是天子超擢進的刑部,不過能力是很強的,邏輯也很清楚,別看刑部有不少官吏私底下議論二人,但在洪承疇的眼裡,二人就任主事一職低了,不過這些也只能在心裡想想。
“直隸清吏司主事陳奇瑜……”
就在洪承疇想說話時,公事房外響起一道聲音,嗓音略尖,這讓洪承疇忙將手裡茶盞放下,看了眼陳奇瑜二人,就快步朝外走去,陳奇瑜、孫傳庭忙跟着出去。
入眼就見到幾名太監宦官,彼時直隸清吏司的其他官吏,或待在原地,或走出公事房,不過注意都聚焦了。
“陳主事,皇爺召見。”爲首的太監,瞧見隨洪承疇出來的陳奇瑜,當即便快步上前,“快隨咱家即刻進宮。”
說着,不等陳奇瑜反應過來,那太監就轉身朝外走去,走了數步,見陳奇瑜沒有跟上,當即又催促幾句,陳奇瑜這才反應過來,皺眉隨那太監匆匆離去。
天子譴內監召見陳奇瑜,這讓直隸清吏司的官吏,甚至刑部其他衙署的人,一時間都揣摩起來。
相較於這些,彼時的幹清宮。
“朕果真沒有看錯人。”
朱由校臉上露出笑容,看着手中的奏疏,“魏伴伴督辦皇莊皇店清查,倒是有股子狠勁兒啊,想震懾那幫碩鼠敗類,就該這樣!”
待在御前的王體幹,
見自家皇爺露出笑容,那懸着的心算是落下,這幾天,他還是第一次見皇爺笑。
“皇爺,魏太監、駱指揮使他們,在天津三衛鬧那麼大的動靜,要是傳到有司的話,恐會生出風波。”
王體幹大着膽子,微微低首道:“此事是否要暫壓下來,畢竟逮捕天津兵備道的……”
“爲何要壓?生出風波纔好,朕就是要這樣!”
朱由校放下所持奏疏,似笑非笑道:“天津三衛乃北直隸境內漕運的通衢之地,這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在天津衛城有這樣或那樣的關係,朕就是要刺激刺激他們。”
“司禮監將魏伴伴所呈的這幾封奏疏,給朕謄抄派發到內閣等有司去,既然那天津兵備道上下,有那麼多蛀蟲膽敢罔顧國法,與天津三衛的那些掌莊掌店太監暗中勾結,那就進詔獄待審吧。”
“奴婢遵旨。”
王體幹暗鬆口氣,當即作揖應道。
魏忠賢、駱思恭他們奉詔離京,率廠衛清查皇莊皇店,時下已經查到了天津三衛,這效率不可謂不快,甚至超出了朱由校的預期。
魏忠賢呈遞的這幾封密奏,倒是提醒了朱由校,佈局遼事的部分謀劃,可隨同清查皇莊皇店一事推行。
王在晉呈遞的密奏,內容直指薊密永三協的部分問題,讓朱由校的心底很是憤慨。
可廠衛在清查皇莊皇店,期間還要在地方逮捕一批與之勾結的羣體, 倘若在此等形勢下,朱由校下旨徹查整飭薊密永三協,那北直隸境內必亂!
北直隸境內要敢鬧出譁變或兵亂,那算是真鬧出大笑話了,這對朱由校的威望打擊,更是難以估量的。
真要鬧起來的話,大明根基必受動搖。
朱由校就算心中再惱怒,也必須要忍耐住,忍耐到他謀劃的新軍初成,那麼天子之怒就該是那幫貪官污吏承受的了!
不過眼下無法徹查整飭薊密永三協,不代表朱由校不能提前佈局,比如更換幾處兵備道官員,真要能將此事做紮實,不僅能爲今後整飭薊密永三協謀勢,還能確保輸送遼前的軍需保障。
那麼天津兵備道,就先掌握在手裡吧。
“臣…陳奇瑜,拜見陛下。”
在朱由校思索之際,匆匆趕來的陳奇瑜,顧不得整理儀容,就跟着隨行的太監走進東暖閣。
“免禮吧。”
心情大好的朱由校,見到陳奇瑜時,嘴角微微上翹,“陳卿,朕若是讓你奉中旨,赴任天津兵備道,卿家敢領旨嗎?”
一句話,令陳奇瑜心下一驚。
中旨?
天津兵備道?
這兩個特有詞彙,被陳奇瑜聽到後,陳奇瑜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廠衛清查皇莊皇店,清查到天津三衛。”
朱由校瞧出陳奇瑜的顧慮,眼神堅毅道:“那天津兵備道上下,可謂是爛到了根子上,膽敢暗中跟掌莊掌店太監勾結,做罔顧國法之事,天津三衛乃京畿門戶所在,朕絕不允許有敗類,在此等要地胡作非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