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入關就找上了楊肇基,可見他對這個人有多麼重視。
而身爲天子的朱由檢,就是要將計就計。
皇太極不可能想不到,他和楊肇基會面之後,大明朝廷會對這位老將軍進行怎樣的排查,再加之眼下大明朝廷飄搖風雨之中,甚至爲了保護國家安全,沒準會把楊肇基貶謫甚至拘捕、斬殺。
而他要的,就是這個。
無罪而誅,只要腦子沒有毛病得人,都不會樂意束手就擒的,哪怕是他那顆心上寫滿了忠誠,可一旦真的碰到這種倒黴事,多少都會出現動搖,屆時他就可以順勢而爲,拉攏收買,實在不行,來一招逼上梁山,騙取親眷的戲碼。
楊肇基還能呆在大明受委屈,引頸待戮嗎?
皇太極的計劃,不能說不夠完美,可這也給了朱大皇帝機會,他會將計就計,自己就不能鵲佔鳩巢、借雞生蛋?
朝廷擺出警惕楊肇基的態度,那作爲投機者的他,絕不可能穩坐釣臺,沒有一絲行動,只要他這邊動,朱由檢就一定會等到相應對付他的機會。
這是定理!
想清楚了這些,王承恩鬆了口氣,心中對於主子爺更是欽佩有加,看來這是天不亡大明!
見他不說話了,朱由檢輕哼了一聲,又躺了回去。
一面揉着大腿,一面問:“王大伴,你再去派人偵察一下,看看皇太極什麼時候能趕到北直圍場,朕可是有點迫不及待了。”
“主子爺放心好了,老奴已派人刺探過了,皇太極最遲到明晚,就會抵達北直圍場,同時駱指揮使還有內行廠,都已經做好部署,只要皇太極進入北直圍場,他定插翅難逃。”
“這麼說,朕就放心了,今天晚上你也不要忙了,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進駐北直圍場。”說到這裡,朱由檢又叮囑道:“對了,讓所有儀仗,全部熄掩,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張行。”
“老奴明白。”
……
北直圍場外圍,無名客棧中。
這是一家方圓十里之內最破舊骯髒的客棧,而且規模小的可憐,除了三間通鋪之外,再沒有其他客房。
這家店,廚子、堂子、小二還有掌櫃,統統都由一個五十多歲的瘸腿老人擔任,房間不好、酒菜難吃,平日裡根本沒有生意。
可今天卻不知道怎麼,忽然來了一大羣的關外豪客,他們不注重條件,只要有酒有肉,房間能避風擋雨就成。
這可是把店老闆樂壞了,他們是下午時分入住的,老闆自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在忙活,燒水做飯,到現在月上中天,還沒忙完。
累嗎?
累!
可是老人不在乎,甚至心甘情願,哪怕這些人根本不會給他一分錢。
但對於老人來說,那些都不重要,畢竟能見到自己的老主子,親手伺候人家吃吃喝喝,那可不是他這種奴才最高的榮耀,畢生夢想嗎?
“來嘞!白肉鍋!別燙着哈,熱乎乎啊!”
老闆端着一個大銅火鍋顫顫巍巍端上桌子,在他打開蓋子的一瞬間,皇太極樂了,他這一路走來,多少天了就想吃上這麼一口老家的滋味,今天終於滿足了。
“貝哈德,你做得不錯嘛。”
瞧見皇太極面露微笑,多爾袞不由衝那老人點了點頭:“到底還得是老家人,才能做出這種滋味來,去弄一些蒜泥青醬,當然還有大汗最喜歡的貼餑餑。”
“好,貝勒爺放心,奴才這就去準備。”
老人躬着身子,笑呵呵的退了出去,而皇太極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早已大快朵頤起來,白肉鍋滾燙非常,可他一點都不在乎,幾大口下去之後,方纔滿足。
“舒服啊。”
用手撣去額頭上的汗水,皇太極把目光轉向了鰲拜,“怎麼樣,獵鷹、細狗你都準備好了嗎?”
鰲拜點點頭,趕緊擱下筷子,把嘴裡一大塊酸菜吞了下去:“大汗放心,奴才都準備好了,還有陪同您狩獵的七十五名巴圖魯,十三個馬童,就在附近駐紮,隨時可以聽用。”
“這就好。”
皇太極說着,滿意的點了點頭:“關內人說,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簡直就是胡說,打獵就打獵,分什麼季節?矯情!這一次本汗就是要在這秋冬交臨之際,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
“大汗是天,百無禁忌,管他們什麼蒐、苗,您想什麼時候打獵,就什麼時候打獵,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地方,我鰲拜,都護衛在您身旁!”
“好!”
皇太極眯着眼,衝鰲拜點了點頭,一時興起,竟舉起杯子向他敬酒,鰲拜受寵若驚,爲了表達感激,他更是把酒罈子抓起來,就往嘴裡灌。
“哈哈哈!”
皇太極見此,興致更濃,也把酒喝了個乾淨。只是看着他們兩個這副樣子,所有人都發出放肆的笑聲,多爾袞也是如此。
然而在他心裡,卻是另外一番深思。
皇太極也好,鰲拜也罷,他們兩個話說的都很豪放,這的確是英雄該有的模樣,可英雄未必就是皇帝!
鰲拜這樣子狂縱也就是了,可你皇太極身爲關外之王,就應該明白馬上天下,下馬坐的道理。
想想堂堂中原,數千年的文化傳承,想要入主關內,僅打就行了嘛?你不尊重他們的文化,不瞭解人家的學說,就算是打下來還能怎麼樣?
今日的大金強盛嗎?
徒有其表罷了!
刀槍能成事業,刀槍卻不能束人,當年的元朝時何等威風?大元帝國、蒙古帝國,以及金帳汗國,最後又都怎麼樣了呢?
虧了你坐在大汗的位置上,卻不知道同化、育化的道理,當初父汗不願意把汗位交給你,一點都沒錯!
你這種人,絕不可能入主關中!
想到這裡,多爾袞不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臉上神榮未改,可是自己杯中的酒,卻苦澀了很多,或許是因爲對父母的思念,也許是對那失去汗位的緬懷。
然而,就在多爾袞一杯苦酒還沒喝完的時候,忽然之間,門外傳來了一陣狂響,屋內頓時陷入寂靜。
這敲門聲又快又急,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衆人對視一眼,到底還是鰲拜勇武非常,躡手躡腳下地,同時還把一旁的鋼刀攥在手中。
來到門口處,鰲拜眯着一雙兇光閃爍的眼睛,故意壓着嗓子問:“是誰啊?都這麼晚了。”
“鰲拜,快點開門,是我蘇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