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朝廷的文武百官沒有幾個休息好的,也正因爲如此,朱由檢躺在御書房裡,睡得就和吃醉了大酒一樣,香極了!
人不都說,要是大臣們睡得好了,皇帝就會睡不着,反之,大臣們越是休息不好,皇帝才睡得越香。
嘉靖也好、萬曆也罷,他們能夠多年不上朝,還不全靠着這一點。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大皇帝特意把當日的大起給取消了,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給足了那些臣工們時間,他們會把自己的聖旨,執行到什麼程度。
還不到中午時分,戶部尚書畢自嚴就來遞牌子了。
御書房中。
畢自嚴坐在月門外,和朱大皇帝隔着一條紗簾對面而坐。
朱由檢擺弄着手裡的月光石,帶着幾分期待的問道:“如何,畢大人,今天你們戶部可是來錢了吧?”
“啊?唉!”
畢自嚴一聲苦笑,從懷來掏出一本賬目來,王承恩趕忙出來接過,轉給皇帝,朱由檢放下月光石,一面翻看着,一面聽他的彙報。
畢自嚴道:“萬歲爺,您說得一點也錯,今天戶部可是來錢了,而且還都是現錢,除了京師的官員外,各地方上,包括天津、直隸等較爲臨近之地的憲官也都派人送了公文和摺子,但是……”
說到這,畢自嚴忽然語塞,紗簾後,朱由檢已經看過冊子,瞧着上面的名字,事情到底如何,他就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合上冊子,朱大皇帝的語氣中,多少帶着一點不屑,“可是隻有一半的官員來繳納錢款?”
“是!”
“而且這些人,還基本都是周相的門生故吏,朕說得可對嗎?”
“半點不差!”
初起,畢自嚴還有點驚訝,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沒什麼,皇帝現在是手握乾坤,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擺佈之下,“萬歲爺,這還不是最怪的,今天除了那些來送錢認籌的官員外,還有一部分是到戶部哭窮的,說什麼手裡暫時沒有現銀,希望戶部可以給他們一些時間籌措,而這部分人,則大多數都是溫相爺的門生。”
“哦?”
朱由檢聞此言不由勾出一抹淡笑,瞧了瞧身旁的王承恩,目光交換間,各自將對方心意瞭然,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只怕比當事人還要清楚。
不過當着畢自嚴的面前,朱由檢還要裝出一副驚訝模樣,“會有這種事?按說溫相的股門生故吏,也都應該是聰明人,他們怎麼就會還和朝廷抵抗?”
“這個臣不知道。”
畢自嚴說着,深深嘆了口氣,瞧他這樣,朱由檢有點着急,從旁誘着他把自己想要的話說出來。
“畢尚書,你看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萬歲爺說的是什麼問題?”畢自嚴眉頭一皺,滿眼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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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搖搖頭,故意嘆了口氣,“朕也說不太好,但大家都不肯出錢,這個能理解,可是周相的門生一夜之間就來得這麼痛快……”
明白了!
畢自嚴不是傻子,堂堂戶部尚書,只有最精明的人才有資格作,皇帝這麼,顯然是在猜忌周延儒結黨!
雖然這就是事實,但朝廷上一直沒有人點破,皇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聽起來,莫不是萬歲爺要對他動手了?!
想到這裡,畢自嚴眼睛一亮,這回自己拼了一條命,不惜唐突兩位相爺,不就是爲了搏一搏看看自己是否有機會躋身內閣的嗎。
這不正是機會!
人最怕的就是嗔心萌動,畢自嚴只是少少起了點念頭,這嘴上可就沒了把門的,三下五除二,那是知道什麼說什麼,差點把周延儒兩歲尿牀的事兒都給說出來。
但無論他說什麼,都麼有刻意點明“結黨”一事,而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處,每一次只要觸及到這個點,他就會避而不談,馬上岔開話題。
這般粗劣、生硬的迴避,不就等於是在刻意強調這一點嗎?
瞧着他的樣子,朱大皇帝心裡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他心裡那點小九九,早就被開啓上帝模式的朱由檢洞悉,就爲了一個位置,畢自嚴可是把自己一輩子的謹慎都給丟了。
這還不知道那個位置會不會落到你頭上,你就這麼賣力,功名利祿四個字,看來還真是殺人不見血的寶刀。
其他的反應,其實有些讓人灰心,但朱由檢卻把所有的不悅,深深埋藏在心裡,又把自然的疑惑流露出來,“哦,不成想周相爺身上還有這麼多的事……今日你要不說,朕只怕很吶知道。”
“萬歲爺,臣知道今天說得有點多了,而且也壞了朝廷上一些所謂的‘規矩’,但臣這卻全都是一顆忠於您的心,決沒有其他意思。”
欲蓋彌彰。
畢自嚴很清楚,最後這句話,自己說不說都不會影響到什麼 ,但他還是要給自己一個心理慰藉。
朱由檢長出口氣,示意王承恩把月門的紗簾挑開,露出聖顏來,一探身眼睛直盯在他身上,那筆直又銳利的目光,把畢自嚴唬的不由自主地往後躥了下身子。
“畢尚書,你說的話,朕都知道了,你記住了,這些話永遠不要對第二個人講,你那邊該做什麼就作什麼,朕今天什麼都沒聽到。戶部收了多少錢,你好好封存保管聽候朕的旨意,那些沒有認籌的,你還要用心催促,明白嗎?”
“萬歲爺,臣謹遵聖旨!”
畢自嚴趕忙跪倒在地,咣咣咣就是三個響頭。
朱由檢這才坐了回去,稍作停頓後,讓他退出御書房,朱由檢悄悄在窗戶邊上瞧着,看他出了院子,這才放聲而笑。
王承恩也是如此,畢竟主子爺的計謀實施成功,還開了一個好頭,這怎麼能不讓人高興呢?
笑罷,朱由檢眯着眼睛,撓了撓鼻翼,開始接下來的部署,“王大伴,你可以派人去通知駱養性了,要他們錦衣衛做好準備,最快今日,最遲明日,就要有所行動。還有,讓你的人盯住了溫體仁,這老傢伙肯定不會老老實實的聽信,這種陰風鬼火他要不上來添把柴,那纔出鬼了。”
說到這,朱由檢頓了一下,目光忽然深邃許多,“不過他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想說的話,已經被咱們這位尚書大人給說了,你不妨找個合適的人,單獨給他透點風出去,反正他們這些做大臣的,都會收買宮中太監,你明白嗎?”
王承恩根本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話說到這,他連忙點頭,“主子爺放心吧,老奴馬上就去安排,估計消息放出去,要不了明日,最遲今晚溫相爺就坐不住了!”
他們猜得其實也不全對,何必要透出風去,溫體仁也算是這件事中的謀劃者之一,但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計中計,此時此刻,正端坐在戶部花廳裡,等着找畢自嚴查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