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奏摺!”
又是雲南的摺子!
自從莫再河抵京用看似卑微實則是威逼利誘的態度要求大明割讓雲南以來,這兩日朱由校一直在和內閣的閣臣們商議着這一戰該怎麼打。
讓大明割地,這件事誰會答應?
就是東林黨的魏廣微和黃立極也不可能答應!
他們可是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是爲國爲民的東林黨人,豈容蠻夷侮辱?
因此內閣的態度空前一致,必須要給安南一個教訓!
眼下誰還沒看出來,莫再河到京的時間怎麼這麼正好?
顯然是早早就出發了!
這說明安南是早有預謀的進攻,他們早就垂涎大明的土地了!
先是派兵入侵,隨後使者入京,軟硬兼施,想要讓大明服軟。
但大明要是服軟,還是大明嗎?
雖然東林黨有千般萬般的不是,但東林黨絕對是夠剛夠硬的,他們對外可真沒服過軟。
眼下安南這行徑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天下,安南壓根就沒把大明朝廷和文武百官放在眼裡,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大明在雲南有黔國公,有諸多土司,單單雲南就能調集土兵數萬,加上黔國公的屬兵,雲南一地就能擋住安南的十萬蠻兵。
到時候等朝廷大軍到了,還怕安南區區十萬兵?
安南的蠻兵能和滿蒙十萬鐵騎相比嗎?
然而,現實卻給了自信滿滿的大明君臣一個迎頭重擊。
雲南黔國公府上奏摺,直言眼下雲南無兵可調了!
無兵可調!
這真的是晴天霹靂了。
大明君臣的一系列計劃,都是根據雲南現有之兵能夠進行短期防禦來判斷的。
可眼下出現了失誤,雲南沒兵了!
那朝廷主力抵達雲南後,誰來輔助引路?
擺在大明君臣眼下更大的問題是,如今安南十萬蠻兵在雲南肆意殺戮,如果雲南無兵,那整個雲南在安南面前就是完全不設防的!
他們完全可以在大明王師抵達前拿下雲南!
到時候大明哪怕再收回來,也在西洋諸國面前丟人現眼了!
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大明的威儀不能有失!
“雲南的兵呢?!”
“之前不是還跟朕說,雲南有兵將六萬,足可抵擋一切外敵嗎?”
“兵呢?!”
朱由校氣的直接將沐家的摺子扔在了地上,一旁的黃立極撿起來和魏廣微仔細看了一遍:“皇上,黔國公府的意思,好像是因爲裁撤衛所,黔國公府所屬的雲南衛所已經裁撤的僅剩下三個,目前只有三千兵將,連昆明城都不一定守得住。”
“黔國公府還言,因爲改土歸流,雲南的土司紛紛調離自己的部族,眼下各地土司無法調動當地的土兵,各地各自爲政,難以聚集起抵擋滿兵的兵力來。”
“加上分田地,讓衛所兵們都回家種田了,眼下黔國公也很難召集兵將重新回來。””
朱由校冷哼一聲:“直言罷!”
黃立極吞了吞口水:“黔國公府說,黔國公目前還在京師,黔國公府沒有主心骨,難以號召解甲歸田的舊部,如今黔國公在朝廷學習數年,應當能爲國盡忠了,希望黔國公能返回雲南,帶領雲南土司對抗蠻兵。”
“同時,黔國公府還說,土司們有心爲朝廷爲皇上分憂,但改土歸流讓土司們人心不穩,不如暫緩改土歸流。”
朱由校聽後冷笑起來:“呵,呵呵..”
“不就是覺得朝廷裁撤衛所,改土歸流,影響他沐家和土司的權勢了,眼下不肯出兵,就是想看朝廷笑話!”
“朕知道他們什麼意思!”
魏廣微連忙說道:“皇上,黔國公爲朝廷世代鎮守雲南,忠心耿耿啊。”
“如今朝廷在雲南局勢困難,還需依靠黔國公和土司們,依臣的意思,不如先安撫爲主啊。”
黃立極又說道:“皇上,魏閣老所言極是,裁撤衛所,改土歸流,不急於這一時,朝廷完全可以先安撫住黔國公,讓他召集雲南土司抵擋蠻兵,給朝廷爭取時間。”
“不然若黔國公和雲南土司坐視雲南被安南蠻夷肆虐,那朝廷的顏面就真的丟盡了!”
張好古眉頭一皺:“眼下國家有難,黔國公和雲南土司枉顧朝廷尊嚴,國家安危,在這裡坐地起價,要挾朝廷。”
“若朝廷答應了,眼下是暫緩均田地,裁撤衛所和改土歸流,那以後呢?”
“雲南被黔國公府和土司們所掌控,那雲南到底是朝廷的雲南,還是他沐家的雲南?”
“此風絕不可開!”
說着,張好古捧着玉笏對朱由校深深彎腰:“皇上,今日雲南有難,沐家要求停止改土歸流,分田地等國策,看似爲朝廷盡忠,實則已經是割據雲南的一方藩國。”
“大明的藩王們都沒有藩國,他沐家爲何能佔據雲南三千里河山?”
“今日是雲南沐家,那明日呢?”
“西北?東南?還是哪裡?!”
“大明兩京二十四省,要分給他們二十四個省不成?!”
黃立極惱怒道:“元輔,此時正是朝廷危機時刻,豈能爲一時之氣至國家利益於不顧?”
張好古直起身來看向黃立極:“本閣就是爲了朝廷利益,纔不能答應他沐家的要求!”
“不然這大明還是朝廷的大明嗎?”
魏廣微勸道:“元輔,可是如今雲南形勢危急啊,若雲南真要被安南佔據了,那朝廷顏面,皇上的顏面何存啊?”
張瑞圖說道:“那就眼睜睜看着沐家聯合雲南土司要挾朝廷?”
“這件事傳出去,朝廷和皇上豈不是依舊顏面無存?”
眼看着當朝首輔和次輔要與東林黨的兩位閣老吵起來,喬允升連忙打圓場,他是真不想被夾在中間:“幾位幾位,莫急莫急。”
“元輔也好,次輔也好,黃閣老魏閣老也好,都是忠心體國,爲了朝廷,意見不同可以談嘛。”
張好古也是緩和了下語氣,對着黃立極和魏廣微拱了拱手:“黃閣老,魏閣老,本閣不是不知道眼下雲南情況危急,可正因爲如此,皇上和我們首先不能亂!”
“若我們亂了,天下人和各國如何看待朝廷?”
“皇上不亂,天下就亂不起來。”
“安南小國,能猖狂一時,但其能長久?”
“如今朝廷在雲南仍有新軍,同時雲南的百姓目前只是缺少主心骨而已,需要讓百姓知道朝廷沒有放棄他們,且雲南分田地後,衛所兵紛紛解甲歸田,他們難道不會爲了保護自己的土地家人與蠻兵對抗?”
說着,張好古揮動衣袖躬身行禮:“臣請旨,督戰雲南戰事,提調南方兵馬。三月,三月之內臣若平定不了西南戰事,臣提頭來見。”
張好古這話出來,魏廣微和黃立極不說話了,張好古都立軍令狀了,他們還能說什麼?
朱由校看着眼前躬身行禮的張好古,深吸一口氣說道:“宣旨,加封內閣首輔、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張好古太子太師,升授光祿大夫,左柱國,領兵部尚書銜加四川、雲南、貴州、廣西四省督師,提調江南兵馬,總督雲南戰事!”
張好古附身跪拜:“臣,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本朝以來,大明恩威遍佈四海,廣施恩德於八方,固有漠南臣服,四方來朝。今有蠻夷小國,興兵爲禍,肆意邊境,逞兇西南,殘害大明子民,意圖裂我大明之疆土;朕好言相勸,仍不警醒,仗兵戈而迫中國,視我大明如無物!”
“朕再三隱忍,仍不知悔改,聖人言: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辱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今命內閣首輔、武英殿大學生,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張好古爲西南四省督師,提調江南兵馬,總督西南戰事。欽此。”
聖旨下達時,張好古正在家裡披掛鎧甲,朱七七親手將朱由校賜下來的戰甲穿在張好古身上,細密精良的山紋甲,護心鏡,護腰,束帶,鐵胄,戰靴,然後是獸面吞頭,鐵葉披膊,最後是大紅的戰袍與戰盔。
全部整理好後,又細心的將天子賜劍系在張好古腰間:“夫君,臣妾等你得勝歸來。”
張好古笑着摸了摸朱七七有點發福的臉:“夫人在家安好,爲夫半年之內必歸。”
說着,帶上鐵手套,張好古轉身離開家門,張安也是披掛整齊,腰間掛着兩柄金瓜錘,牽來兩匹戰馬:“少爺。”
“張安,隨我出征。”
“好嘞少爺。”
朱七七出門時,看到的就是張好古和張安出發的那一幕。
在那一面面大明的山河日月旗下,張好古拔劍西揮:“出發。”
雖說提調江南兵馬,但朱由校還給了張好古上千錦衣衛和三千營三千騎兵作爲助力。
等張好古帶着騎兵趕至江南時,江南總督汪文言,南京五軍營指揮使方雲出,南京火器營指揮使黃得功,南京三千營指揮使韓耀威等南京文武羣臣已經在城外迎接了。
當遠處一條黑線逐漸在眼中放大,最後一面面大明旌旗迎風獵獵作響,漫天風塵之中,數千騎兵洶涌而來的一幕着實給南京承平已久的官員來了一次震撼。
汪文言當即行禮:“江南總督汪文言拜見首輔。”
餘下官員,將軍紛紛行禮:“拜見首輔。”
張好古翻身下馬:“不用多禮,入城吧。”
進入南京總督府後,張好古直接說道:“皇上命本閣提調江南,總督西南戰事,本閣時間緊急,也不和各位客套了。”
“文言啊,江南的糧草準備的如何了?”
汪文言說道:“首輔放心,接到急報之後,屬下就籌備軍糧,如今軍糧籌備完畢,足可供二十萬大軍三月之用。”
張好古點了點頭:“糧草押運本閣交給你了,傳令沿途各省,自江南至雲南,沿途糧草押運不可出一點差錯!”
汪文言說道:“屬下明白。”
張好古又看向方雲出:“如今江南三大營情況如何?”
方雲出說道:“回首輔,眼下江南三大營已經恢復五萬編制,三萬老兵,兩萬新軍,正在加緊熬練。”
張好古點了點頭:“本閣允你的三大營再擴軍五萬。”
“五萬?!”方雲出喜出望外,江南三大營還能在允許擴軍五萬?!
張好古又說道:“別高興太早,黃得功,韓耀威,二人跟隨本閣身邊聽用。”
“江南三大營,神機營,五軍營,三千營,本閣抽調三萬人走,你隨後補充足兵馬,將江南三大營擴充爲十萬人的狀態。”
方雲出、黃得功,韓耀威齊齊說道:“末將領命。”
張好古又說道:“傳本閣的旨意給雲南昭信校尉郎平宇,本閣擢升他爲昆明指揮僉事,授明威將軍,中騎都尉;命他立刻召集雲南各地解散的衛所兵,以及土兵,以本閣的名義集結起來,讓他在本閣抵達前擋住安南的攻勢。”
“擋住了,本閣給他留一個正三品。”
一旁的侍衛“諾。”
張好古繼續說道:“同時,錦衣衛緹騎即可趕往雲南,以本閣的旨意,昭告雲南百姓,黔國公沐家與土司勾結,爲自身利益至百姓安危朝廷威嚴於無物,勾結安南縱兵爲禍,意圖與安南分割雲南之地,裂土封王。”
“緹騎抵達之刻,立刻封鎖黔國公府,等待本閣到達發落。”
這話出來,別說錦衣衛了,南京的文武都懵了。
那可是雲南王沐家啊,這就要拿下了?
錦衣衛都指揮僉事田爾耕看着張好古投來的視線,當即單膝跪地:“卑下領命。”
點了點頭,張好古:“各自行動吧。”
“南京三大營三萬兵馬即刻準備,火器檢查妥當,三日後隨本閣出發。”
“喏!”
衆人紛紛散去籌備,汪文言則是上前:“元輔,還有什麼需要學生做的沒?”
張好古沉吟片刻:“去給本閣召集江南各地的精工巧匠,把這件事物給本閣造出來,又不懂的,問隨軍的工科院學士。”
汪文言拿着張好古給的圖紙:“這是,朝廷工科院最新研製的飛球?”
“學生明白了。”
等汪文言也離開後,張好古輕嘆了口氣,如今雲南的局勢可不太好,他眯眼打量着西南四省的地圖,忽然說道:“來人。”
立刻有侍衛進來:“首輔。”
張好古邊說邊寫:“傳本閣的令,授二品誥命夫人秦良玉爲驃騎將軍,命她即可領兵入雲南,與郎平宇一起抵擋西南蠻兵,等待本閣大軍抵達。”
“諾。”侍衛拿着張好古寫的任命立刻出去飛鴿傳遞四川。
忙完這一切後,張好古算了算:“眼下有郎平宇在雲南,秦良玉接到本閣的調令也會趕赴雲南,有郎平宇和秦良玉在,雲南一時半會兒無憂。”
“唯一疑慮的是沐家解決了沐家,那些土司就翻不了身。”
“沐家在雲南根深蒂固,單憑朝廷的旨意,很難撼動那些世代追隨沐家的兵將,錦衣衛去了恐怕也不夠。”
想到這,張好古又計算了下時間,眼下若是由江南的精工巧匠開始製作飛球,起碼需要五日。
想到這,張好古又鋪開一張紙提筆書寫起來:“昭告安南兵將,爾等縱兵爲禍,犯我大明邊疆,乃罪無可恕,必引天罰懲戒。大明王師,武功赫赫,遼東建奴聞之喪膽,漠南韃虜遇之即潰,先有兩萬步卒破建奴馬甲於遼東,後有三萬鐵騎追十萬韃虜與漠南;大軍鐵騎洪流浩蕩席捲千鈞,箭如火雨流星鋪天蓋地,炮若霹靂雷霆山崩地裂.王師所至,摧枯拉朽,無可匹敵。”
“今本閣領聖命,率王師三十萬揮戈西進,鐵騎至處,江河斷流,山川震顫。本閣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若爾等兵將畏懼天威,即刻束手就擒,方可有一線生機,否則王師一至,盡爲齏粉,勿謂言之不預.”
寫完,張好古將其遞給黃宗羲:“太沖,潤色一二,印萬份,留待後用。”
黃宗羲看了看張好古所寫大概,笑道:“元輔,您這是要讓安南兵將喪膽啊。”
張好古笑了笑:“安南的國君想打,貴族想打,是因爲他們有利可圖,可上陣拼殺的,卻是安南的兵將,他們多爲貧民被貴族官吏欺壓,入了我大明境內就宛如蝗蟲一般肆虐。”
“所謂上策攻心,本閣就是要先嚇破他們的膽。”
黃宗羲卻是好奇道:“可是元輔,單憑這一紙檄文,恐怕嚇不住那些安南的兵將啊。”
張好古則是看着黃宗羲笑道:“是啊,單憑一紙檄文,對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安南兵將來說,自然沒有什麼用。”
“可這檄文如果不是順江而下,不是被箭矢射出,而是從天而降呢?”
“從天而降?!”黃宗羲瞪大了眼睛,他還沒考慮過這一點。
若是真有檄文從天而降,洋洋灑灑的落在蠻夷大營裡,恐怕那些蠻夷,真的以爲是天威要到了吧?
起身活動了下身體,張好古神情雲淡風輕:“放輕鬆,不過十萬蠻兵而,還不用放在心上。”
“天時、地利、人和不在安南,也不在他沐家,而是在本閣。”
“這一戰,大明必勝,朝廷必勝,他安南必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