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好古!”
“張好古!”
“朕知道你在,快來見朕!”
武英殿內傳來朱由校聲嘶力竭的怒吼,可武英殿內外的錦衣衛和侍衛們卻無動於衷,從皇帝對他們產生猜忌和殺心並準備對他們也下手時,這些錦衣衛和侍衛就被朱由校自己逼到了對立面了。
魏忠賢守在武英殿外,眼尖瞅見了宣懿太妃和張嫣過來,連忙上前:“奴婢見過太妃,娘娘。”
“辛苦魏總管了,哀家要進去看看皇帝。”宣懿太妃說道。
魏忠賢連忙將宣懿太妃和張嫣請進武英殿,幾人進了武英殿就能聽到朱由校的咒罵聲和呼喊聲,直到現在,朱由校都認爲自己輸在了被親信之人背叛上,是那些亂臣賊子害了他的大明江山。
“皇帝,莫要喊了,給自己,給皇家,留點體面吧,莫讓外人覺得朱家人輸不起。”
聽着宣懿太妃的聲音,朱由校沉默了片刻,沙啞着嗓子問道:“太妃怎麼來了。”
“哀家來看看,祖宗傳到皇帝手裡的大明江山,成了什麼樣子。”宣懿太妃的話直接讓朱由校啞口無言。
見到眼下這幅場景,黃立極和喬允升當即就跪下:“參見陛下,參見太妃,皇后娘娘。”
看到這麼多被下獄的新黨官員將領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羣臣更是低着腦袋,權當什麼都沒看見,而孫承宗剛要發作,卻被錢謙益死死拽住。
見朱由校沉默了,宣懿太妃繼續問道:“皇帝知道你和張寶瑞的差距在哪嗎?”
見沒人答話,宣懿太妃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魏總管,去把信王請來吧。”
“你是要一言堂,張寶瑞是羣策羣力,更兼你不信任你的大臣將軍,而張寶瑞則信賴那些大將總督們,如此一來,你覺得天下的總督,各鎮都統支持誰?”
“皇帝,今日讓哀家和皇后這兩個婦道人家不得已站出來主持居面抗住眼前的局勢,皇帝不覺得羞愧嗎?”
此時的朱由檢,正待在自己的信王府裡,和周王妃一起茫然的迎接着未來。
可隨後沒幾天,皇帝哥哥忽然身體又好起來了,剛監國沒兩天的朱由檢再次下崗回到了信王府,這種陡然直上天堂又轉瞬直下地獄的過山車讓朱由檢是失魂落魄,可心裡又暗怪自己不能恪守內心,竟然盼着自己皇帝哥哥去死,這是爲人臣弟該有的想法嗎?
但更讓朱由檢想不到的還在後面!
“還不清醒嗎?皇帝!”
魏忠賢神情緊張,連忙說道:“太妃,張師傅馬上就到。”
果然,很快殿門外傳來腳步聲,一連串的腳步聲讓羣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感覺今日這樣的場面,這輩子都碰不到第二次了。
大明的藩王廢的廢,沒的沒,哪怕是想在外面找個長短合適的藩王都不容易。
宣懿太妃看着朱由校這副模樣聲音都高了幾度:“皇帝!”
“皇帝遇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大明朝又不可一日無君,皇帝與哀家商議着,讓信王繼承大統。”
看着巍峨肅穆的紫禁城,看着那一面面飄揚的大明旌旗,看着那旌旗下屹立的披堅執銳的大明將士,朱由檢越靠近武英殿,越感覺自己心潮澎湃,他已經幻想着自己位登九五號令天下時候的模樣了。
“臣弟,參見陛下,參見太妃、皇后。”朱由檢對着病榻上的朱由校,一旁的宣懿太妃和皇后張嫣行禮。
第二眼,百官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宣懿太妃和皇后張嫣。
張好古嘆了口氣,上前輕輕握住了朱由校的手。
“朕沒錯!”朱由校猶自強撐着,“朕是天下至尊,是天子,天下就應該是朕的!”
“可你繼續當皇帝,大明都不存在了,這個皇帝還有什麼意義?!”宣懿太妃高喝道。
朱由檢連忙上前跪在朱由校身前。
那大侄子可是張好古的徒弟,更是皇帝哥哥唯一的孩子,是無可替代的太子,是大明第一順位繼承人。
而京師的文武百官此時也全部在列,直隸地區的大將也都在,除了各省總督和各省駐紮的新軍大將外,能到的都到了。
至於信王,雖然是個文青,而且政治手腕不行,經驗約等於零,但還是那句話,除了信王也沒別的人選了,這不是矮個子裡拔將軍,是隻剩下這一個,不選也不行了。
宣懿太妃冷聲道:“還不明白嗎皇帝?!你已經失敗了,你目前唯一的退路就是退位讓賢,讓你的弟弟來當這個皇帝。”
“沒得選,如今哀家和皇后這兩個婦道人家撐不了多久,誰也不敢保證張寶瑞會不會改變心意。就算張寶瑞不改變心意,他手下的人難道沒別的心思?”宣懿太妃反問道。
朱由校沙啞着嗓子:“朕,還有得選麼?”
可如今再從頭整理,朱由檢卻已經沒什麼時間了,因爲馬車已經到了地方,朱由檢只得下車,跟着太監一路到了武英殿。
文武百官進入武英殿,看到了躺在病榻上的天啓皇帝朱由校,這下羣臣明白了,朱由校真的遇刺了,而且看樣子支撐不住了。
朱由校說道:“朕,自繼承大統至今已有十三年,本以爲還能繼續和諸君見證大明的繁榮昌盛,卻不曾想,如今卻不能繼續同諸位同行了。”
“可朕纔是大明的皇帝,你們這是要逼宮逼朕退位!”朱由校低吼着,他怎麼可能放棄權勢?放棄了權力他還剩下什麼?那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太妃,朕對不起祖宗,大明的江山朕沒守住,朕可能要走了。”
朱由校傻眼了:“太妃,你什麼意思?”
“朕這些年,有功,有過,荒唐兩年,勵精圖治十年,昏聵了一年,多虧了有師父和諸位愛卿相助,纔有了今日之大明盛世,也及時將朕喚醒不至於造成滔天大禍,朕要謝謝諸位。”
看着到處都是明槍執杖的禁軍侍衛,朱由檢也不免緊張起來,想着剛纔王承恩的話,朱由檢更是感覺頭皮發麻,可眼下哪還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
很快,張好古出現了,跟在張好古身後的是曹文昭、周遇吉、韓耀威、王大山四位大將軍,後面還有一衆新黨的臣子,包括在牢中的那些新黨官員,新軍將領都被帶了出來,自然盧象升也在其列。
而且這種事關皇位傳承的事,也不是羣臣能摻和的,沒看見能摻和的都坐在那不出聲嗎?
朱由校又看向張好古,緩緩伸出了手:“師父,還請你過來。”
“若是皇帝你能贏,那哀家今日就不會出現在這裡,可皇帝你輸了,哀家必須要保證大明的存續,保證這天下還是朱家的。”
“這天下不是缺了誰都不可,但眼下來看,哪怕沒了皇帝你,張寶瑞依舊能保住大明。”
朱由檢懵了,他剛纔滿腦子都想着當上皇帝如何如何,怎麼施展自己的滿腹才華,壓根沒想過這些。
朱由校此時才睜開眼睛,看着自己這個不爭氣不成熟的弟弟,朱由校無奈的嘆了口氣:“皇弟,上前來。”
更何況,大明除了信王外,還有哪個藩王?
急促的鐘聲在皇宮內響起,得到了消息的羣臣立刻打扮整齊出了家,看到的就是街道上一隊隊披堅執銳神情肅穆的新軍將士。
如此的情景,已經讓羣臣意識到了什麼。
說到最後,宣懿太妃已經是厲聲高喝,讓魏忠賢都不由得全身一顫。
當時自家皇帝哥哥忽然糟了暗殺,重傷着回到京師時,朱由檢真的沒想過皇位問題,因爲他知道自己還有個親愛的大侄子呢。
“別忙着否認,你早就猜忌張寶瑞了,只不過今年才感覺自己有實力發作而已。”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張寶瑞未到京師,直隸四方就聞之而動,你委任的三鎮都統可起到作用了?你調兵遣將佈置天羅地網,可捉到人了?”
大明江山傳到他手裡怎麼樣了?
“世宗皇帝是個有福的,遇到了張太嶽,但世宗皇帝虧欠了張太嶽;不過張太嶽死在世宗皇帝面前,所以張太嶽虧欠了也就虧欠了。皇帝你也是有福的,遇到了張寶瑞,但皇帝你也虧欠了張寶瑞,偏偏皇帝你還失敗了,如今掌握直隸的是張寶瑞。皇帝你覺得眼下該如何?”
“輸了就是輸了,輸了還能維持體面,還能保住大明的國祚,皇帝你就高興吧!幸虧是張寶瑞,多虧你有這個好師父,勵精圖治給你締造了天啓中興,你還能史書留名。也多虧張寶瑞是個念舊的,哪怕你要殺他,他都沒想過弒君篡位,不然今日這大明朝早就改朝換代了。”
而此時宣懿太妃也發話了:“張師傅到了就好,給幾位閣老上團凳吧。”
“皇帝,你把自己身邊的人變得越來越少,最後真成了孤家寡人,那還有誰會助你?”
可朱由檢更沒想到的是,忽然有天使來自家王府傳旨:“信王殿下,趕快去宮裡吧,陛下要傳大位給你啊!”
“張寶瑞這些年來,可以說一步步把大明推到如今,不然哪有你中興大明?”
?!
朱由檢懵了,繼而就是喜從天降,他急匆匆換上自己的正裝,帶着自己的貼身太監王承恩就坐上馬車一路進了皇宮。
“天下是朱家的,但天下也是天下人的,是你一意孤行才害了大明天下!”
可朱由檢是萬萬沒想到,自家皇帝哥哥和太子侄子一起乘船,皇帝哥哥還活着,太子大侄子卻沒了!
而回到京師的皇帝哥哥眼看重症不治,都下令讓自己暫時監國了,這讓朱由檢的心不爭氣的撲騰撲騰直跳:難不成我也有天命在身,能當皇帝?
突然爆發的宣懿太妃讓朱由校都懵了,他從未見這個和和氣氣老老實實的老好人有這麼發怒的一天,宣懿太妃突然過問朝政也讓朱由校感覺猝不及防,宣懿太妃怎麼會如此?!
黃立極和喬允升可是聰明人,尤其是黃立極和喬允升,別看二人一般在內閣如同泥塑,但在新舊黨爭激烈的天啓朝能倖存至今還是內閣閣老備受榮寵,自然都是有本事的。
“皇帝你好高騖遠,看不清腳下,而且太驕傲,太自負,總覺得能掌握一切,且猜忌心太重,想要把所有人和權都牢牢攥在自己手裡。”
宣懿太妃看着不可置信的朱由校,聲音逐漸平緩:“哀家說了,哀家不想過問國事,當年將太后璽印託付給哀家,哀家從未打算用過,但哀家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大明亡在皇帝你手裡。”
合適的人選?
大明朝還有別的人選嗎?
“哀家之前就與你說過,莫要做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
王承恩說道:“陛下必然不會害了殿下,可是殿下啊。您馬上就要登上大寶了,爲何這一路駛來,兩側的這些禁軍兵士也好,沿途遇到的太監宮女也好,卻無一人對您的車架行禮?您這都馬上要當皇帝了,他們爲什麼不趕緊討好您呢?”
羣臣內心一凜,正戲要來了。
然而小太監王承恩卻發現了不對勁,他悄悄拉了拉朱由檢的衣袖:“殿下,殿下,情況不對啊。”
宣懿太妃問道:“天下是皇帝的,但天下人卻是各有心思的。皇帝,不是哀家看不起你,天啓朝能扭轉萬曆朝的頹勢,將張太嶽的新政推陳出新,張寶瑞功不可沒。”
一位位宮女送上團凳,張好古、盧象升、孫承宗、錢謙益、黃立極、喬允升六人坐下,除了還在遼東的張瑞圖,大明的內閣決策層就到齊了。
朱由檢不解:“有什麼不對?皇兄病重,要傳位與我,難道還能害我?”
朱由校沙啞着嗓子,緩緩說道:“扶朕坐起來。”
硬着頭皮進了武英殿,看着跪了滿地的大臣,再看看坐在前面的六位閣老,看着熟悉的張好古,看着周遭那一個個大將,朱由檢感覺全身都不得勁。
朱由校看着面前的宣懿太妃,再看看一旁的皇后張嫣,魏忠賢,忽然心裡一陣委屈,淚是忍不住的流下來:“朕爲什麼屢次遭人背叛?朕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爲何他們都要害朕!”
而當羣臣到了午門時,更是發現今日的午門竟然不是禁軍在值守而是新軍在值守,羣臣面面相覷之間,聽着宮內的鐘聲,終是進入了午門。
太子已經死了,朱由校除了傳位給朱由檢還能傳給誰?
傳給朱由檢那皇位還在世宗這一系傳承着,可一旦不傳給朱由校,那宗廟就要變了。
“如今這種情況,若是天下的那些總督,各鎮的都統打算支持張寶瑞上位,大明天下三分之二都爲之搖旗吶喊,那這大明轉眼間就要改朝換姓!”
當羣臣忐忑不安的到了武英殿外時,就聽到魏忠賢站在殿門口高聲喊道:“陛下有旨,羣臣入殿!”
孫承宗、錢謙益和羣臣也是連忙警醒,跟着跪下:“參見陛下,參見太妃,皇后娘娘。”
武英殿內一片寂靜,羣臣靜靜聽着宣懿太妃那不疾不徐的聲音:“此事,皇帝與哀家商議過,但哀家一個婦道人家,終歸是做不得主,因此叫大傢伙來一道做個見證,也是看看信王是不是那個合適的人選。”
“可你知道張寶瑞是怎麼做的?他是一步一個腳印,從朝廷,到地方,到底層,他的網遍佈大明上下,你把權利都握在手裡,他卻把權都分出去。你猜忌他人,他誠信待人。”
“皇帝,信王來了。”宣懿太妃說道。
在遼東的張好古忽然回京了,而京師在張好古回京後也突然戒嚴了,如今各處街道各處要地都被新軍接管戒嚴,這讓朱由檢待在家裡心臟是撲騰撲騰的亂跳,腦子裡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冒出來了。
朱由校終於是淚流滿面:“朕,朕明白了。朕,退位。”
朱由校沒說話,宣懿太妃也沒說話,羣臣自然就這樣跪着,終於,宣懿太妃看向了一側:“魏總管,張師傅呢?”
宣懿太妃看了眼朱由校,說道:“今日哀家把大傢伙招來,是說一說朝裡的大事。”
這一路進入皇宮,羣臣的神情也愈發緊張,沿途巡邏守衛的全是新軍將士,這些新軍精銳可都是戰場上百戰得勝的虎狼,這宮裡是出了什麼大事了,竟然把這羣虎狼之師都調入宮了?
錢謙益和孫承宗等幾人是意識到了什麼,可如今這幅局面又容得他們說什麼呢?
“你是死撐着,看着大明亡在你面前,還是退位,讓大明繼續存在下去?”
宣懿太妃鬆了口氣,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去,召集諸大臣入宮覲見。”
朱由檢和張好古二人扶着朱由校坐起來,靠在軟墊上。
“朕要不行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信王,這皇位,朕死後就傳給你了,你要好好守護這大明的江山,不可辜負天下臣民。”
“師父,皇弟和大明,就拜託你多照顧了。”
說着,朱由校忽然哽咽,緊緊握着張好古的手:“師父,朕對不起你,朕知道朕對不起你;但朕還是要求你,求你守護好大明的江山,師父,守好這大明的江山,守好”
看着淚流滿面的朱由校,那哀求的模樣,張好古點了點頭。
見此朱由校終於是鬆了口氣:“傳朕的口諭,任張好古爲內閣首輔、吏部尚書、進太傅,授特進光祿大夫,爲輔政大臣之首,輔佐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