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睜開眼睛,以爲自己已經到陰間地府,可是一定神,眼前景物依舊,雖仍是霧濛濛的看不清任何景物,但場景絲毫未變。
“怎麼了?”隨着人聲,蕭萬里衝了出來。
裡面周先生聽到外面的吶喊,登時從熟睡中驚醒,然後一骨碌掉到地上,順勢鑽進牀底,身子抖得風中樹葉一般。
王三才還好些,聽到聲音明白了七八,抓起那杆長槍趔趄着向門外衝,剛到門邊,一頭栽倒,人事不省。
驛站裡的其他人雖不明就裡,聽了白天的事,自是明白了幾分,都是紛紛找地方躲藏,沒一個人敢露頭的。
只有蕭妮兒睡得酣暢淋漓,兀自在夢中與況且相親相愛,而且還羞答答地撒嬌充愣。她不明白況且爲何不要了她,卻又無法開口去問,兩人一時糾纏不休。
“哥,你爲什麼不要我,是嫌我不漂亮,不可愛嗎?我知道,我什麼都懂的。”
喃喃說着夢話,她一翻身,睡得更沉了,臉上一片羞紅。
“這、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況且也納悶地問着。
“那些人呢,剛纔那些人哪?”他又問了一次。
蕭萬里四處看看,然後笑道:“哈哈,他們全部被你嚇跑了。”
“什麼,我還沒開始忽悠呢?”況且有些不相信。
蕭萬里就着燈光仔細打量他,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裝瘋賣傻。然後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脈門。
“您……您……”況且更是一驚,詫異地看着蕭萬里,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又做對了什麼。
憑什麼化險爲夷?這一切真像夢裡一樣,顯得太不真實,甚至帶有魔幻色彩。
蕭萬里鬆了口氣,也鬆開了握住況且脈門的手,心道:他沒有瘋掉,也不會是千機老魔返老還童。千機老魔不會讓任何人握住自己的脈門,就算他真有本事返老還童,也無法把骨齡變得如此之小。
“我不是在做夢吧?”況且看看周圍,想奮力睜開眼睛,好從夢中醒來。
“你別糾結了,咱們託你的福,再一次死裡逃生。”蕭萬里感嘆道。
“可是這怎麼可能,我是聽到外面有人,然後想要拼死再忽悠他們一次,結果沒等我開口呢,他們就開始打我,然後……然後……怎麼就沒影子了?”
“你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那些響動是他們故意弄出來給你聽的,否則以他們的功力,做任何動作,你是不可能聽到聲音的。扔的東西是禮物,也不是打你。”蕭萬里說着,把地上的物事一樣樣揀起來,塞到況且懷裡。
“可爲什麼?哦,我明白了,他們都有病,想讓我替他們治病,先給我送點禮物。”況且一拍額頭醒悟道。
“治病還是另一說,他們給你送禮,是想要跟你結善緣。”蕭萬里臉上露出笑容。
況且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結什麼善緣?這麼多人,他們都想嫁女兒給我嗎?這怎麼可能?”
“當然不是,你別胡思亂想,他們只是不想得罪你,希望和你結交罷了。”
“他們希望和我結交,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當時我已經決定以死向拼了。”況且依然不解。
“當我聽到你門口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我就知道有救了,我們沒事了。你想啊,以他們的內力,發出任何暗器,斷不會有任何響動。他們扔東西,故意發出那麼大的動靜,等於是告訴你:我們是友好的,沒有使用任何內力。”
蕭萬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拉着況且的手笑道:“回去吧。一會我有話對你說。”
況且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點頭道:“嗯,我正好也有事找您商量呢。”
兩人回去後,其他人聽到二人的笑聲,明白危機已過,雖然不知道況且如何又把那些凶神忽悠住了,但今夜看來是平安無事了。一個個這才定下神來,從自己房間的角落裡爬出來,走出房門向況且作揖道謝。
“別謝我呀,我可是啥都沒幹。”況且一臉無奈謙虛道。
“您真是神了,秦瓊、尉遲敬德這兩位門神也沒您這麼神,只往門邊一站,所有凶神惡煞就都跑光了。”周先生打躬作揖,不停地道謝奉承,然後才發現,褲子又溼透了。
“小神醫,還是您白天忽悠得好,他們已經被您震住了,這不,您往門邊一站,統統都嚇跑了。”王三才聽到大夥的笑聲,才醒過神來。連他自己都慚愧,這人事不省其實是裝的。當時鼓足的勇氣,還沒到門邊就全都沒了。
“好了,好了,別說這事了,我現在腦子好亂。”況且擺擺手說道。
“是,大家都聽好了,這件事任何人都不許說出去,否則甭怪我不客氣。都回屋繼續睡覺。有神醫在此,如同神佛保佑一般,大家不用擔心什麼。”
周先生傲氣十足地說,然後趕緊回去換掉溼透的褲子,一頭栽倒在牀上。
見況且一副苦惱狀,大家紛紛表示絕不敢亂說什麼,而且識相地趕緊回屋,至於繼續睡覺,沒一個人能夠做到。
回到屋子裡,見到躺在牀上的蕭妮兒,況且登時慌了,急忙紅着臉,囁嚅道:“不是的,不是您看到的這樣子,我……我們什麼都……”
蕭萬里笑道:“好了,我都知道,既然我把孫女交給你,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況且暗自一吐舌頭,心道:這可沒準,剛纔我還後悔來着。但也暗自慶幸真沒做什麼,否則此情此景就太令人難堪了。
“你在屋裡都做了什麼?搞得殺氣騰騰的。”蕭萬里進入正題。
“做什麼?我沒做什麼啊。我連功都沒練。以前練功時,妮兒說我像做法,弄得屋裡鬼影憧憧的,可是我今天沒練功。”
“那你都做什麼了?”
“哦,我只是畫了幾張畫,不是,不算是畫,就是想做東西,先畫個樣子,我還想找您請教呢。”
況且說着,把那幾張設計圖紙掏出來,遞給蕭萬里看。
蕭萬里接過圖紙,先把紙張對着窗外,然後才仔細打量,依然有濃濃的殺氣蘊藏在紙上的線條內。若是這些殺氣迸發出來,就不是刺瞎眼睛了,非把頭顱炸開不可。
果然如此,難怪那些人誤會他是千機老魔。可是,他怎麼能做到這些的呢?
“您看這東西能做出來不?我想製作這三樣暗器防身。”況且問道。
“先不說這個,你是怎麼畫出來的?”
“怎麼畫?就是拿筆畫啊?”況且糊塗了。難不成設計圖紙還有特殊的畫法?
“你再畫一張給我看,就畫這張最簡單的。”蕭萬里指着那張筆形暗器設計圖說。
“好吧。這有什麼,很正常的畫圖啊。”
況且當下坐在椅子上,拿起筆開始畫,第一次設計要費心心機,照樣畫出來就簡單多了。他工筆勾畫,一會工夫就畫成了。
蕭萬里心中明白了,那三張圖紙況且不知進入什麼狀態了,把殺氣都畫進紙裡,真跟千機老人制作的筆符有相近之處。他此次畫圖就未帶絲毫殺氣。
然則,他小小年紀,又是如何來的殺氣?
對了,他一定是不忿自己的生死掌控在別人手上,所以要製作暗器反擊,他是帶着滿腔的殺氣來設計、來畫,不經意間反而通神了。
這種事說來玄乎,也並非獨有。據說東漢蔡邕去拜訪以爲通音律的好友,來到門前,聽到屋裡傳來的琴聲充滿了殺機。他還以爲這位好友對自己產生了殺機,嚇得逡巡不敢進。好友等到約見的時間,不見他來,出門張望時,結果發現他呆怔在門外。
好友問他原因,蔡邕就直說了。好友大笑,說是他彈琴時,聽到外面樹上的鳥鳴,忽然想到兒時打鳥的情形,不知覺地假想着自己在打樹上的鳥兒,或許這就是琴聲帶有殺機的緣故。
蔡邕來到後院,果然看到無數飛鳥墜地,都被琴聲中發出的殺機殺死了。
人能通神,確實如此。只是這種事就跟撞大運似的,一個人一輩子也未必能碰上一次。只有精於卜卦、梅花易數的人能經常觸發這種通神的狀態。
“你把其他兩種也都再畫一遍,交給我。”蕭萬里吩咐道。
況且愣怔一下,強忍住沒問爲什麼,蕭妮兒此刻正酣睡在他的牀上,怎麼說他也有些慚愧,心神未免有些不寧。
畫完後,他交給蕭萬里:“您看這樣行嗎?”
“這三張給我,我找人看看能不能打造出來。鳳陽府維修皇宮的能工巧匠很多,我看難度不大。你原來畫的這三張,找個錦囊裝着,做護身符吧。”
“這三張和那三張有什麼不一樣嗎?”況且納悶道。
“這三張圖,今晚救了我們所有人一命。”
“啊,這怎麼會?對了,那些人喊我前輩,還說結什麼善緣,都怎麼回事?好像不只是要請我看病,他們溼想幹嘛?”
“這次又是一次僥倖,那些人把你誤會成別的人了,這是好事,至少我們暫時沒危險了,可是也埋下禍根。”蕭萬里的表情亦喜亦憂。
況且是真糊塗了,問道:“怎麼說?爲什麼會埋下禍根?我也沒有對他們不恭敬啊。”
“這事說起來敗露的可能不大,起碼暫時不會有問題,但是總是個禍根,如果哪一天,有人醒悟了,或者察覺自己受騙了,你可能真就沒命了。”蕭萬里解釋道。
況且似乎明白了一些,說道:“那我找個機會,把他們送我的禮物歸還給他們,別讓他們覺得吃了虧。”
“你可千萬不能歸還禮物,你一提這茬反倒提醒了他們。你還是把這三張圖紙收好,到了關鍵的時候,這三張圖紙或許還能再救你一命。”
“死啊活啊的我倒不在乎,反正一天裡我已經揀了兩條命了。現在活着就已經是賺了。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您跟我說說。”
“好吧,這事是得跟你仔細說道說道,也得讓你有個心理準備。”蕭萬里苦笑一聲,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