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輪到唐伯虎驚詫了,小子也太狂妄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啥分量,直接往槍口上撞了。
自虐症犯了?在吳中,誰敢跟唐伯虎比畫、跟文徵明比書法?那不是找虐嗎?衆人心裡也是七八個疑問。
石榴卻不答應,冷笑道:“不行,憑什麼他們想比試就比試,想比什麼就比什麼。要我說比試的話也行,況且,你跟他們比試圍棋,一對五都可以。”
比試圍棋?這提議還真新鮮,一般才子比試都是詩詞歌賦,比試書法繪畫的都少,畢竟書法繪畫並非每個文人的專長。
只是此時石榴粉面薄嗔,冷豔動人,恍若仙子臨塵,周遭這些才子們一個個看得眼睛發直,竟不由得點頭贊同。
唐伯虎旁顧四下,心裡鄙視:唉,都是一些見色忘義的傢伙,美色當前,立馬背叛老大了。不過他還是搖頭,笑道:“沒聽說還有比試圍棋的,咱們都是文人,不是棋博士。”
石榴冷笑道:“難道只有棋博士才下棋嗎?自古以來才子都擅長琴棋書畫,棋自然也在其中,要不然乾脆不比這些,咱們比博聞強識,這可是文人才子的專長吧?是背《漢書》還是背《史記》,三墳五典我看就算了。”
唐伯虎和文徵明互視一眼,還真被石榴擠對住了。要說這些可都是才子們經常比試的科目,南北朝時,士林才子博聞強識的比試是最流行也是最常見的,到了唐宋以後才逐漸消退。
若是背誦四書五經,他們也不忌憚,而背誦《史記》《漢書》可是大工程,他們也扛不住,平時做文章需要用到時還是要查書的,只有那些經典的段落和名句、警句才能牢記住。
唐伯虎和文徵明有點出汗了。
況且笑道:“這樣吧,咱們也不用都背誦一遍,把書翻到任意一頁,隨便讀上一句,然後接着往下背,能背出一頁就算過關。唐老大,如何?”
衆人點頭,認爲這個比法很新鮮,也能看出一個人的真才實學。
唐伯虎不知道況且是否真能背這兩本史書,但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估計這是他的強項吧。說起來,前四史也屬於文人的教科書,差不多每個人都讀過,但要說背誦下來,大概舉世也找不出幾個人來。
文徵明苦着臉道:“這一關不用比了,我認輸。”
石榴翻翻白眼:“你認的哪門子輸啊,誰說要跟你比了?”
文徵明登時臉都黑了,敢情自己連比試的資格都沒有啊。
石榴又補上一句:“徵明,原來我一直拿你當大哥看的,今天你卻讓我瞧不起,怎麼連好壞的分辯力都沒了呢?”
文徵明兩手一攤,也不辯解。不管唐伯虎有多少毛病,在他跟人發生衝突時,他只能站在唐伯虎這一邊,他們的情誼就是原則。
唐伯虎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點頭道:“好吧,我也認輸了。”
石榴兩手一拍:“這不就得了,以後沒事別總充老大,到處指手畫腳的。行了,比試完了,他們都認輸了,咱們凱旋吧。”
衆人石化,怎麼脣槍舌劍一番還是要走啊。再看石榴的眼神中,滿滿的都是不屑,那是羞於與這些人爲伍的意思。看到這眼神,周圍的人竟都生出羞愧之意。唉,今天是掉進唐老大挖的坑裡了。
唐伯虎急忙攔着:“別急,這才比了一項,咱們再接着比,上次是你出的題目,這次就該我出題目了吧。你出的題目是比試博聞強識,我要跟你比試的是筆下的功夫。”
況且道:“做詩還是寫文章?其實我看咱們不如比掰腕子得了。”
衆人鬨笑,比試筆下的功夫跟掰腕子有毛關係?
孰料況且也有自己的理由,繼續說道:“我知道伯虎兄想跟我比書畫,可是書畫的基本功就是腕力,咱們先就比這個。”
文征塵笑道:“我看這個提議好,第二場就比這個吧。”
況且不等唐伯虎拒絕,就笑道:“你年紀大了,血氣衰些,我也不欺負你,讓你兩隻手一起上。”
唐伯虎氣的臉都發黑了,心想,什麼叫年紀大血氣衰,難道我七老八十了嗎?我還不到而立之年啊。
沈放跟着起鬨道:“好啊,伯虎我就不信你兩隻手掰不過他一隻手,這可是送給你贏的,還不趕緊答應。”
見此情景,文賓趕緊過來打岔道:“比什麼比,寫字畫畫做詩的都是等閒末事,等吃飽喝足了再說。大家想吃什麼儘管說,我叫人馬上上菜。伯虎你想喝什麼,女兒紅還是西域葡萄酒?”
沈周犯了酒癮,笑道:“就是,天大地大,喝酒最大,文賓,我要喝你自己家釀的酒,可別拿市面上的酒糊弄我。”
沈放道:“依我說,咱們還是比喝酒吧,乾脆來個竟夜飲,看誰最後還能坐着。”
“嗯,這方法不錯,既給羊肉坊開張增添了喜氣,也敘了哥們的友情。至於他們比試,我們就不管了。”沈周和文征塵都附和道。
“這酒怎麼喝?不是小人就是僞君子,跟他們喝酒辱沒了身份。文賓、絲絲,不是我不給你們面子,今天有人存心要對付況且,這口氣我是咽不下的。我不像況且大氣,我會記仇的。”石榴說完,還是拉着況且要走。
文徵明連頭都擡不起來了,小人說的是蘇慶東,僞君子當然就是說他了。蘇慶東則是面上漠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中卻是暗暗得意,這把火總算燒起來了,今天就算沒有什麼結果,至少火種播下了。
站在文賓身後的絲絲知道躲不過去了,急忙上前笑道:“死丫頭,你一個女孩子家的跟他們鬥什麼,這是他們男人間的事,讓他們去解決,咱們別跟着摻和。走,上樓喝酒去。”
石榴則搖頭,意思很堅決,今天就是不給任何人面子了。
況且有點尷尬,他不想把事情做絕,一走了之對文賓和絲絲太無情了,可是不走又拂了石榴的好意,石榴可是拼了命在給他站臺呢。
絲絲側身對況且眨眨眼,細語柔聲道:“況且,你說句話呀。”
況且點點頭,不提走不走的話,笑道:“伯虎兄不就是想比畫畫嗎?好的,我就成人之美一回。不過我有個要求,我畫畫得有人給我磨墨。”
絲絲笑道:“切,這還不容易,我親自給你磨墨好不好?”
況且道:“不用,我要秋香姑娘下來幫我磨墨。”
聽到這話,衆人都傻了。這個難題出大了,唐伯虎在這兒折騰半天,爲了啥啊,不就是爲了見秋香一面嗎?一個是想見都見不着,一個卻要讓人家下來磨墨,這不就是變相拒絕嗎?
絲絲和文賓苦笑,這要求還真不難,如果唐伯虎不在這裡,一點問題都沒有。磨墨展紙什麼的並非下賤活,就是文人雅士也喜歡幹這個,能在最近距離內看大師寫字畫畫那是福氣,也是享受。
唐伯虎頓時臉黑了,這小子太過張狂,居然要當衆人面讓自己的心上人給他磨墨,這不誠心打人臉嗎?不過也好,如此就能見到秋香了。以後有機會再找他算這筆賬。
唐伯虎有他自己的想法,況且總算露出底子了,除了博聞強識、下棋、掰腕子之外,這小子怕是沒什麼能耐,據說他好耍嘴皮子,那就先讓他耍着。
石榴似乎明白了況且的意思,心裡笑道:還真是逞強好勝啊,那就玩玩腹黑,跟這幫子小人僞君子絕對不能客氣,不然吃虧受傷的就是自己。他們不要臉,索性就狠狠的打。
蘇慶東笑道:“真是不見不知道啊,原來況且兄畫畫如此講究,磨墨都得絕色佳人,不知要讓誰幫你脫靴啊?”
據說一次李白酒醉後,被唐玄宗召入宮中做詩,玄宗親自爲他調了醒酒湯,李白還要求非得楊貴妃磨墨、高力士脫靴不可。
貴妃磨墨還則罷了,讓高力士脫靴卻是一種侮辱,權重天下連太子都稱阿爺的高力士也不得不受此辱。當然李白也爲自己的猖狂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久就沒法在京城混了,只好浪跡天下。
況且轉過身去,用銳利的目光盯着蘇慶東,輕語道:“慶東兄,你是閒着沒事,爭着想幹活嗎?”
蘇慶東連忙擺手,面露羞色,趁人不注意,溜出外圍去了。文賓手快一把揪住他,狠狠捏了他幾下,算是解了心頭之恨。
衆人都在等待結果,這個熱鬧可大了。絲絲左顧右盼,苦笑道:“況且,這個,恐怕做不到吧。”
況且手一揮,笑道:“怎麼做不到,隨便叫個人上去說一聲,就說我請秋香姐姐下來磨墨,壯我士氣,要是秋香姐姐不答應,也不用比了,我認輸。”
唐伯虎心中一驚,復又妒火復燃,這小子口氣這麼大,難道真跟秋香生米煮成熟飯了?還有沒有天理了?我唐伯虎竟然栽在他手上?想到這兒,恨不得上前一把掐死況且。
況且如此大嘴巴,他也無法退讓,只能狠狠道:“好啊,如果秋香姑娘真答應給你磨墨,就算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