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羚急急忙忙回到鳳陽不是爲了別的,而是因爲藥物在使用過程中出了問題。
鳳陽方面來人說有些病人服用六神丸後出現副作用,而且病情很嚴重,家裡的大夫們束手無策,所以請她帶着南京這裡的名醫過去救治。
左羚得到消息後既是疑惑、又是惶恐不安,藥物會出一些問題,這是況且早就提醒過的,而且每種藥物可能會出現的各種副作用況且也都推算過,也寫下了各種應對救治辦法,她手下的這些坐診醫生們都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她疑惑的是事情有些蹊蹺,南京、蘇州、杭州這些地區怎麼一例都沒有,偏巧鳳陽那裡一下子出現十多例?
況且也說過,病人服藥後出現副作用有許多不可預測性,沒有規律可循,也沒有概率性,甚至還可能有一些不可察知性,畢竟每個病人的身體狀況都不相同,對藥物的耐藥性、吸收程度也都不一樣,可能出現的各種反應比世界上的微塵數目還要多,想要把這裡的所有情況都推算出來是不可能的,只能就其中的典型案例來推算、來預測。
她想起了況且的話,疑惑也就減少了許多,急忙帶着幾個有經驗的大夫坐車趕往鳳陽。
到了鳳陽,她沒有回到家,而是直接去往那些病人出現副作用的藥堂,這些病人現在都在左家的藥堂接受救治。
左羚在把藥物批發給這裡時,也同時把各種可能出現的毒副作用情況都告知了大夫,各種救治方法也都不吝傳授,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來到藥堂後,兩方人略一寒暄,左羚就叫自己請來的大夫去檢查那些病人,她雖說也明白些醫術,但對診脈檢查還是一竅不通。
檢查了片刻,一個大夫叫了起來:“你們這是給病人服用的什麼藥啊,不是我們的六神丸啊?”
左羚聽到這話,耳朵立時豎起來,眉毛也根根豎立。
她心裡一直隱隱約約有些感覺,而這感覺不能說出來,沒想到,剛檢查了一會兒就被大夫發現了。
左家一個管家急忙上前對左羚小聲道:“大小姐,有些話還是回去說吧,千萬別在這兒講。”
左羚冷哼一聲,回頭對那個大喊的大夫道:“藥不會是假的,都是從咱們手裡過來的。你可能檢查的不夠仔細,等回去後再好好仔細檢查。”
一個病人聽出門道了,大叫道:“是假藥,你們左家自己也賣假藥啊。”
另一個病人正在痛苦呻吟,聽到這話也大叫起來:“怪不得我中毒了,你們不僅是賣假藥,賣的還是毒藥,咱們見官去。”
有人帶頭,自然就有隨從附和者,藥堂裡躺着的十幾個病人連同家屬都叫嚷起來,一疊聲的要去見官。
這些人原本就懷疑自己是服用了假藥,才中毒的,只是他們都是從左家藥堂裡買的,店家發誓賭咒保證絕對是真品,跟南京賣的是一批貨。
大家都知道,六神丸只有南京的濟世堂才能製作,鳳陽這裡也是從南京進的貨,而左羚又是左家的大小姐,左家總不會給自己家的人挖坑吧。
可是左羚帶來的這位大夫檢查後脫口而出,這句話讓大家的疑心找到了證據,立刻便喧譁吵鬧起來。
左羚急忙過來,查看這些人手裡的藥,心頭一沉,的確是假藥,儘管仿製得很像,連那個“羚”字招牌都一模一樣,但是這藥是她親手下的藥材,那股味道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不用仔細檢查,只要聞聞味道就知道其中缺了哪幾味藥材,至於添加的是什麼藥材,她一時還不敢斷定。
儘管已經確定是假藥,她卻不敢面對,怎麼說也不能砸了自己家的招牌。她真要當衆說出實情,恐怕左家的藥鋪、藥堂就得關門大吉,左家保不準還得吃官司。
“大家別嚷,這藥不是假的,我親手配製的還不知道嗎?”她沉下臉大聲道。
“這是左大小姐。”
“對,是她。”
“哦,對了,聽說這種神藥就是大小姐配製的,第二個人都配製不出來。”
“嗯,左大小姐這樣說,那就沒錯了。”
“可是,左小姐,我們這是怎麼回事啊?”
一頓亂嚷後,總算安撫住了病人和家屬,大家仍然在追究起中毒的原因。
左羚也只得違心道:“大家應該明白,咱們這個藥是成品藥,雖說能適合所有人服用,可是也有不適應的病人,在座幾位恰好很不幸正是不適應的病人。不過,不管怎麼樣,都是服用咱們的藥出的問題,我們左家保證給大家解除毒副作用,給大家治好病,不收一分錢。”
左羚如此解釋,大家倒也沒話可說了,有幾個成心想要鬧事的,看看左右,也沒法再鬧起來。
幾個大夫檢查完那些假藥,又檢查了這些病人的情況,便示意左羚他們心裡有底了。左羚帶着幾個大夫進了內室,聽他們講了基本情況後沉聲道:“的確能治好吧?”
“能,先把那些毒解除,然後用咱們正品藥治療就行。”一個大夫點頭保證。
“那就這樣辦吧。你們口徑一定要統一,絕對不能泄露半個字,這批藥咱們只能認了是咱們的正品,有什麼損失先頂着吧,回頭我再跟那些混蛋算賬。”
左羚怒氣衝衝走出藥堂,正好撞上她兄長左東閣踏着臺階快步上來,兄妹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是你?”
“哈哈,是小妹啊,總算把你盼回來了。”左東閣喜不自禁。
“你還有臉見我?”
左羚冷哼一聲,面如冰霜,繞過左東閣肩膀走了過去。
左東閣苦笑着搖搖頭,這件事跟他一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他再貪財,也不至於做這種黑心腸的生意。
現在他們的父親左文祥雖說是族長,家中業務大多已經移交給左東閣打理,兩兄妹一個在鳳陽,一個在南京,幾乎控制了南七北六十三省的大部分地區,只有北京、嶺南、雲南這些地方還沒能打進去,卻也在慢慢滲透中。
可惜這半年來接連出現了假藥事件,令他們頭疼不已。
左羚坐進自己的馬車,左東閣從另一側也鑽了進去。
“出去。”左羚冷冷道。
“小妹,你別不分青紅皁白好不好,這事跟我一點關係沒有,我也在幫你查呢。”左東閣叫道。
“你幫我查?出事的可是鳳陽這裡,我原本可以不管的,要對這些事負責的是你,不是我。”左羚瞪大了眼睛,聲音都有些顫抖,渾身更是氣的有些僵硬。
“你別動怒好不好,我說錯了,其實也不算錯,責任在我這邊沒錯,可是有人假冒你的藥,你也有責任查出來是不是?”
“天底下黑心腸的多了,市面上暗地裡流通的假藥也不是一種兩種,少說也有上百種,只要不是我的藥鋪裡出售的,就跟我沒關係。那些圖便宜去別的藥鋪裡買藥的人,吃死了也怨不着我。”左羚冷笑道。
左東閣想想她說的的確不錯,急忙賠笑道:“小妹,是我錯了好不好。不過這次可是咱們的藥堂裡出售的藥品出的問題,這必須查清楚。”
“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自己家的藥堂裡怎麼會出假藥,而且仿製得很像。”左羚問道。
“一言難盡啊。”
左東閣就把這些日子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原來自從六神丸等一系列藥品暢銷以來,一些不良藥販還有一些黑心藥商就動了假冒的主意。南京、蘇州等地很早就開始出現各種假冒僞藥、劣藥,也出了不少事故,尤其是南京,還有幾個病人因服用劣質藥品中毒身亡的。
這些事故也讓左羚攤上了官司,好在應天府尹還算是個清官,查清事故來龍去脈後,把售賣假藥的藥鋪老闆夥計都抓了起來,還順藤摸瓜抓到了上游供貨商,破了幾個案子,左羚得以無事。
這事不但沒影響到左羚的生意,反而變相爲她做了廣告,大家都知道要買六神丸系列藥品一定得去左羚自己的藥鋪、藥堂才行,別的店裡都是假的,因爲這些中成藥左羚只放在自己的店鋪裡出售,只有偏遠地區還有北方區域,才從南京搞批發。
況且當初研製六神丸的時候,精心推算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不測,成藥後至今還沒出現重大毒副作用的病例。儘管如此,左羚一直不敢掉以輕心,每天警惕着可能發生的危機。
來鳳陽前她以爲自己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孰料竟然還是假藥事故,只是讓她有苦難言的是,假藥居然出自自己的家族,這問題就嚴重了,她沒法撇清。
鳳陽這邊出現假藥比南京、蘇州要晚了幾個月,可是數量卻多,開始時只是不屬於左家的那些店鋪銷售,左家人自然也管不着,那時候沒有知識產權保護一說,你研製出來六神丸,也不能不讓別人製作銷售六神丸,儘管後者是仿製品。
左東閣的應對辦法跟左羚一樣,向外公開宣佈:只有自己左家旗號下的藥堂、藥鋪出售的纔是真品,左家不對其他藥堂、藥鋪出售的同名藥品負責。
這一招很奏效,儘管事故頻發,卻絲毫沒影響到左家的生意。
只是在幾天前,忽然左家出售的藥品出了問題,不用找專家檢測,左東閣也明白這是家裡出了老鼠,自己家一直銷售的真品裡被摻入了假藥。
家賊難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