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和左羚也被南京的夜晚感染了,兩人挽着的手臂出門散步,蕭妮兒也緊跟在身旁。左羚身子幾乎半靠在他身上,看着周圍海洋般的燈火,流水般的人羣,車水馬龍都不足以爲喻了,便笑問道:“你對這些就一點也不動心?”
“你是指這周圍的景象還是鄉試啊?”況且反問道。
“當然是鄉試啊,這景象雖然美,只是一時的,中舉纔是一輩子的事。”左羚道。
“沒興趣。”況且淡然笑笑。
外面的氣象和繁華熱鬧讓左羚在家裡坐不住了,其實況且的心情也一樣。所以左羚一開口況且就答應了,這之前武城侯夫人特意關照過他,讓他有時間就陪左羚出來逛逛街,孕婦不能總窩在家裡。不過,晚上逛南京城可是很難得的事,尤其是如此特殊的時節。
出於安全考慮,他們帶齊了全班人馬。裡層是四個丫環,外面十多個是穿着便衣的軍士,兩邊人羣裡還混雜着不少侯爵府裡的家丁。況且把他從前世看到的一些總統保安措施都用上了,好在他多得是人,不愁沒人用。
現在左羚是侯爵府的國寶大熊貓,太夫人每天都要問幾遍她的身體起居狀況,左羚白天出去到她的住處收拾殘局,再整河山時,也是前呼後擁,丫環保鏢成堆,唯恐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左羚原本不想住在侯爵府裡,只是當時迫不得已,勉強答應了。可是當她看到住處一片殘破的景象時,自己都心驚了,這才覺得況且讓她暫時住在侯爵府的選擇是對的。
當初左文福來這裡查抄左羚的東西、扣押她的手下時,就已經禍害了一遍,況且帶着一百人闖進這裡抓人打人,更是把這裡蹂躪得不成樣子,過後那些僕人丫環們被解救出來,也只是簡單的收拾收拾,想要復原原先的景象實在太難了,不但需要人力,更需要錢,這是他們無法做主的。
況且原本以爲小王爺師兄會做好這種事,可是小王爺根本就沒想過這茬,把那些人解救出來後就撒手不管了。
左羚一邊安撫這些人,一邊重新安排生意,她在蕭妮的家鄉購買了大批藥材,也快要運到南京了,製藥也得重新開始,各地的生意更是得加強人手。
對於手下可不可靠的事,她也不多想了,聽了況且的勸告,不可靠的都在左文福的隊伍裡,跟左文福在應天府的大獄裡做伴呢,剩下的都是經過考驗、可以信賴的人。
當初那個逃出來向況且報告情況的僕婦,回來得到了況且的一筆重賞,左羚重新又發了一筆賞金。若不是她及時報告況且,況且還無法那麼快趕到鳳陽,她還不知要多受多少罪。
一切安撫好之後,她卻發現,自己真的有些不敢在這裡住了,對這裡已經有了心理陰影,所以還是順坡下驢,聽從太夫人和況且的決定,回到侯爵府里居住。至於以後怎麼辦,等生下孩子再仔細考慮吧。
“哼哼,居然縱容妻妾遨遊夜市,真是斯文敗類,我輩恥辱,文人之羞啊。”旁邊忽然一個冷哼聲傳來。
況且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穿着布袍的老學究正蹙眉看着他們一行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他回頭使個眼色,制止脾氣火暴的軍士上前揍那個老學究。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跟在況且、左羚身後的蕭妮兒也哼了一聲。
“走吧,妮兒。”左羚拉着蕭妮兒的手繼續向前走,擔心她再和那個老學究言語上衝突起來,弄得大家都很尷尬。
“哼,這老先生還算嘴上積德,也很有眼力,居然能看出你們是我的妻妾,沒說我攜妓遨遊夜市就不錯了。”況且大方地笑道。
“作死啊你,敢說我們是妓姐。”左羚在他腰部狠狠擰了一把。
“哎喲,我不是打個比方嘛,別動手啊。”況且一聲慘叫,誰聽都知道是假的。
前後的護衛們笑了,二老爺和夫人們的感情真是沒說的,大都督雖然威武,可是跟夫人、妾室從不外出不說,在家裡也是不苟言笑的,那裡有這麼和諧啊。
左羚對妓女並不歧視,畢竟她母親就是這南京城裡最有名的頭牌花魁,更被稱爲明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以後也永遠不會被超越的名妓,現在許多五六十歲的人談起左羚母親當年的姿色,依然心潮澎湃,激動不已,秦淮河每每有新的名妓誕生,尤其是公選出的頭牌,大家也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拿左羚母親當年來比較,結果只能得到一個結論:一代不如一代。
所以到現在南京城裡許多中老年人還痛恨左羚的父親,痛罵他斷送了一代傳奇。
儘管如此,可是被況且無端拿妓女跟自己比較,左羚還是有些羞惱,忍不住擰了他一把,也不在乎旁邊有人看,反正這些家人都習慣了,二老爺就喜歡被左夫人虐。這種事連太夫人聽了都只是笑,習以爲常了。
一行人繼續在街上走着,不時匯入一股又一股的人流中。
在一個幽暗的小巷的一家骯髒的小客棧裡,幾個人坐在一個小房間裡。
兩個穿道袍、帶方巾的人坐在陰影裡,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三千兩銀子,一個舉人,這是最公道的價格。我們只是爲大宗師衙門裡的人辦事的,我們得不到幾兩銀子。”
兩人對面是三個商人模樣的人,一人賠笑道:“三千兩太貴了,兩千兩,我們買三個名額,馬上交銀子。”
“不行,少一兩都不行,這還是我們得到幾個名額,你們要是直接找大宗師身邊的人,五千兩都未必能拿到一個名額。”
“那就兩千五百兩。”另一個商人咬牙道。
對面的兩人不耐煩了,冷笑道:“我們可是冒着殺頭的危險來的,聽說你們有誠意,這才見你們,你們以爲做小買賣呢,還斤斤兩兩的討價還價。算了,看你們也不像有誠意的人,我們走人,這名額也不愁賣不出去。”
陰影裡的兩人站起身就要走。
“別啊,兩位仁兄,咱們再商量商量。這不都是爲了孩子的終身大事嘛,我們也都不寬敞。”
“就是,你們知道這是孩子的終身大事,還計較幾兩銀子,好意思嗎?”
“行,我認了,給我一個名額,這是三千兩銀子的銀票,京城乾通錢莊的。”一個商人臉色陰晴變幻一陣,還是從胸前摸出一個荷包,拿出一張銀票。
對面的人接着昏暗的燈光仔細查看銀票,點頭道:“沒問題,這是名額,你收好了。”此人掏出一張紙,遞給付出銀票的商人。
商人看到上面果真蓋有大宗師衙門的印信,心裡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不說了,我也來一個吧。”
另外兩個商人也咬牙掏出銀票,買下這名額。
交付完成之後,那個自稱替大宗師衙門的人辦事的傢伙先溜出客棧,急急忙忙融入到人流中,消逝不見了。
“我們會不會被騙了,這兩人不像是大宗師衙門裡的人。”客棧房間裡,一個商人看着那張薄薄的紙,突然有種不妥帖的感覺。
“他當然不是大宗師衙門裡的人,是替他們辦事的。衙門裡的人出來動靜太大,他們哪兒敢啊,所以才讓這些人替他們賣名額。”第一個付銀票的商人說道。
“方東兄,你真的覺得他們可靠嗎?”另一個商人問道。
“這個沒人敢打包票,這事本身就有很大風險,歷朝歷代,抓住就是殺頭,想要打包票的名額只能是做夢。我倒是看見這兩人跟大宗師衙門裡的人一起吃酒來着。”
“算了,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種事本來就是賭,輸不過破了三千兩銀子,就當是做買賣虧了,萬一是真的呢,咱們孩子就是舉人了,不然憑咱們那幾個孩子,這輩子也別想考上舉人。”
“就是,走吧走吧,讓人盯上就麻煩了,今晚城裡的公差捕快據說增加了十倍,全部出動了。”
三個商人急急忙忙走出客棧,隨後各自分開走人。
城中東南角一個酒樓包間裡,一個公子模樣的人把玩的手裡的一座玉觀音,哼着鼻子不屑道:“你們呢,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舉人只能考,這也能買嗎?把太祖皇帝制定的律法置於何地?還好意思來求本公子通融,賣給你們幾個名額。這不是錢不錢的事,這是掉腦袋的事,你們懂不懂?!”
他對面站着幾個人,都點頭哈腰的,據可靠人介紹,面前這位公子乃是大宗師的侄子,這次來也是聽說秦淮風月甲天下,特地跟着叔叔來鑑賞一下。
昨天這位公子在一位名妓那裡一擲千金,他包下了幾艘畫舫,邀請本地一些名流共同品酒論月,其優雅的禮儀和闊綽的手筆傾倒了所有人。
這纔有今天這幾人組團來買舉人名額的事。
“陳公子,您老當然不在乎這點錢,我們大家都知道,這點小錢權當給您老賞那些妓姐的,不值一提。”一人躬身賠笑道。
“在下玩賞風月,難道付不出賞錢,需要諸位幫忙嗎?”這位陳公子面有慍色,頗爲不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