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局走鏢,亮鏢旗,喊鏢號,一是壯自己的膽兒,二是亮明身份,希望對方給個面子。
那時候的鏢局,跟如今的私人武裝保安公司性質差不多,但作業難度要大得多。在一個法制不健全的社會,做的買賣跟金錢、財富有關,絕對要黑白通吃才行。
首先在江湖中要吃得開。不管是白道羣雄,還是黑道巨擘,甚或是各地落草爲寇的山賊,鏢局都必須前去掛上號,你的生意,要人家給你面子,才做得下去。
其次,結交江湖匪類是違法的,在官府的打擊範圍之類,所以爲了維持生意,還得到官府上下去打點。
時間一久,也就跟黑白兩道混熟了。
凡事難免有遺漏,江湖中有沒打點到的,或者沒打點通的,只有兩個辦法去解決。一是以勢壓人,鏢局勢力大了,在江湖中也是一霸,無人敢輕易得罪。二是以力降服,這當然是下下策。
雙方鬥力,總會有死傷,有死傷就要花錢,不管是鏢局還是劫道的盜賊。
在鏢局這面,有了死傷,要掏大筆銀子出來,傷者的醫藥費,死者的賠償是免不了的。盜賊那裡更是麻煩,有了死傷,戰鬥力減弱,道上的仇家會趁火打劫,官府也會抓住機會來緝拿。
因此一般來講,盜賊吸納人力的手段不如鏢局,太平盛世的,只要不是逼上梁山,誰也不願意以打家劫舍爲生。
幾名鏢師發現情況後,馬上亮鏢旗,喊鏢號,一是亮明身份,二是暗示對方:有事可以商量。
不多時,後面傳來快如疾風的馬蹄聲。
四名鏢師立刻勒住馬繮,兩輛馬車也跟着緩緩停下。四名鏢師亮劍拔刀,只有那位馬鞍下掛着鐵槍的人,靜觀局勢,沒有動作。
況且心中一凜:聽這動靜,來者不善。
不過,被那張無法匹敵的虛空大手抓過之後,他對一般的情況已經免疫。爲了調節氣氛,他握住蕭妮兒的手,笑道:“女俠,該你上場了。”
“這是什麼時候,你還開玩笑。不過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沒人能動你。”蕭妮兒嚇得花容失色,兀自強撐着,還以況且的保護人自居。
四名鏢師回頭望去,但見一人一騎快速而來。當真是馬如龍,人如槍,轉瞬已至近前。
“朋友是哪座山頭的?”張驢兒抱拳問道。
來人一身騎裝,兜帽遮臉,他快速衝到車前後,驀然掀開況且這輛車子的窗簾,向裡面看去。
“看什麼?裡面是女眷,不怕長針眼嗎?識相的走開!”張驢兒怒而出刀。
車窗口驀然現出一張臉,蕭妮兒本想用身體遮擋況且,卻沒想到身子一縮,反而躲進了況且懷裡。
況且卻是坐直身子,手中金針緊握,準備那人再有動作,就使出一招金針度劫,管不管用,紮上再說。
那人先是呵呵一笑,然後身子伏低,恰好躲過張驢兒劈來的一刀,然後腳下一夾馬腹,那匹馬如箭般射出去。
衆人只覺眼睛一花,那人已經到了遠處,只是灑落一地爽朗的笑聲。
兩名鏢師急忙過來,觀察車裡兩人如何,見況且他們只是受些驚嚇,這才放心。
“你們怎麼搞的,四個人沒能攔住一個人,還讓他跑了,你們都是廢物啊?”
周先生走出來,指着四個鏢師大罵道。
“周掌櫃,您這話就不對了,人家也沒打也沒搶的,我們幹嘛要攔住人家。”鏢師二狗子嚷嚷道。
“還用打還用搶啊,剛纔那人是什麼樣兒你們沒看到,你們眼瞎了?”周先生也是連驚帶嚇一肚子氣,都發泄到鏢師身上。
“我們的眼睛沒瞎,敢找上我們的,那才真是眼瞎了。”張驢兒冷笑道。言下之意是把周先生也含在了裡面。
“胡吹大氣,這話剛纔怎麼不敢對那個人說?”
蕭萬里走出來,勸道:“周掌櫃,消消氣,這不算什麼,幾位兄弟做得都不差。要我說,張驢兒兄弟出刀還是早了,人家的目的,就是試探你手底下的功夫。大家警惕一點,還得來。”
“高啊,老爺子,這話我愛聽。看來老爺子年輕時沒少走江湖吧。”二狗子豎起大拇指讚道。
“走什麼江湖啊,不過也算是吧,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我老兒年輕時倒是走過不少地方。”蕭萬里淡然一笑。
張驢兒笑道:“老爺子,您多慮了,就剛纔那個人,還想試探我手底下功夫?我是沒動真格,要是動了,他的腦袋就要留下了。”
“你多虧騎的是馬。”蕭萬里笑道。
“哎,這是什麼話,說我吹牛是吧。要不讓那人回來,我讓您老人家開一次眼兒。”
“好了,大家趕緊上路吧,要是晚上到不了宿頭,露宿在山林裡,可就真麻煩了。”蕭萬里面色肅然道。
“也是,趕緊上路,速度快些!”周先生催促到。
一行人又急急趕路,有了剛纔的事,大家都明白這一天不會消停了,人人心中都有些發毛。
四個鏢師交換一下眼色,心中都瞭然,適才那人亮了那一手,他們幾個就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如果只是獨行大盜,四對一還有機會拼一下,若此人再有同夥,可真是危險了。
走了半個多時辰,前面馬蹄聲再度響起,依然是風馳電掣般駭人。
“哥幾個,準備,操傢伙!”二狗子大喝一聲。
不用他說,其餘三人早就把兵刃緊握在手裡,那位馬鞍下掛着鐵槍的人,也是長槍在手,準備一擊斃敵。
但見山坡頂上一匹駿馬衝下來,卻不是原來衝過去的那人,只是一般的裝束,一樣的駿馬,一樣的兜帽遮面,身材卻更魁梧許多,人坐在馬上猶如一面山似的。
馬項下還帶着兩串鈴鐺,駿馬疾馳時,掛鈴叮噹作響,與驟馳如雷的馬蹄聲混合在一起,如同一曲地獄勾魂曲。
四位鏢師怒極,這也太瞧不起人了,一個劫道賊竟然如此明目張膽、招搖過市,唯恐別人聽不見看不着。
不過,四人都被來者的一股氣勢所震懾,首先考慮的不是如何出招應敵,而是搶先護住自己門戶,唯恐被那人一招斃命。至於兩輛需要保護的馬車,他們早就丟到腦勺後了。
霎時間除了如雷的馬蹄聲、清脆的鈴鐺聲,天地間似乎靜止了,連馬匹都一下子站住,瑟縮得如同聽見虎嘯般。
據說馬最怕老虎,只要聽見虎嘯聲就會腿軟戰慄,不敢動彈。這一點,還是牛有出息,尤其是野生水牛,敢於跟老虎放隊廝殺,縱然不敵,絕不畏懼。牛掰是不是出自這裡,也不好說。
那人轉瞬間衝至馬車旁,突然一把長刀挑起前面車窗,向裡面望去,然後再無別的動作,呼嘯一聲,夾馬疾馳而去,也是留下一地的笑聲。
待笑聲止歇,所有人跟馬纔回過神來,適才幾乎都成雕像了。
周先生更是心神搖盪不能自制,下面一鬆,居然尿溼了褲子。他癱在座位上,連出來罵人的力氣也沒有了。
四名鏢師也快嚇尿了,尼瑪,這是什麼來頭啊,如果說先前那人表現出的勢頭,他們四人合力還有一搏的可能,剛纔這個人,卻可以在眨眼間把他們統統殺掉。別說還手抵抗,估計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人頭就落地了。
“不行,這事得弄清楚了。”二狗子抹了把臉上的冷汗,自言自語道。
“弄清什麼事啊?這事壓根兒跟我們沒有關係,你看到沒有,來人根本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張驢兒雖然丟了魂,還是看明白了。
“是得弄清楚。不過,這等人物肯定不是劫道的劫匪,是身負重任的高人。在他們眼中沒有鏢局這個概念。這類人物,我也領教過。”提長槍的人,算事最清醒的了。
此言一出,衆人恍然大悟。
劫匪也好,獨行大盜也罷,甚至是那些道上傳說中的高人,他們無非是爲財而來的吧。看這個情況,他們目的明確,斷乎不會濫殺無辜,否則兩人聯手出擊,這裡早就是橫屍遍野了。
然而,聖劑堂押送的銀子已經到達地頭,回程雖說要保護周先生,卻已經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保鏢。如果來人是衝着周先生的,昨晚在鎮上動手豈不更方便?
至於蕭萬里三人,都是當地老百姓,隨身也沒有什麼財物,他們不過是跟鏢車同行一路,實際沒有僱傭關係。
四位鏢師一時還真糊塗了。
“周先生,您老人家說句實話吧,是不是身上帶了貴重的東西?你言語一聲啊。” 張驢兒問道。
“我帶的東西,就是跟你們一起送來的銀子,還有就是這一包簡單的行李,其他啥也沒有啊。倒黴,真是撞到鬼了。”周先生哭喪着臉。
“這就不對了,兩位高人衝咱們而來,事有目的的,他們到底要搶什麼呢?總不可能沒事逗着玩吧。”
張驢兒左右看着,又看看所有人帶的包裹行囊,都不過是行李衣服,還有一些吃食,連山大王都不會招來,怎麼會驚動兩位道上高人?
“不對,周先生,一定是您帶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寶貝,不然不會有這一出,您要是不說實話,咱們就別走了。”二狗子兀自把心一橫,開始發難。
走鏢是有規矩的,主家必須向鏢局如實說明所保之物,不得隱瞞,如果隱瞞,則不在保護範圍之內。